夜色浓重，四目相对的刹那，空气仿佛冻结。
佝偻的身影停在路中央，浑浊的目光穿透黑暗，精准地落在“朱掌柜”身上。
目光没有惊诧与质问，带着一种深沉的、古井无波的审视。
白若月心中警铃大作，体内灵力暗涌，随时准备应对突发状况。
预想中的穿帮并未到来。
哑婆婆极慢地摇了一下头。随即收回目光，继续拄着拐杖，慢吞吞地朝着镇中心走去。
走了几步，她又停下，并未回头，苍老嘶哑的声音低低地飘了过来，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命令口吻，与镇上人对朱掌柜说话的语气无异：
“愣着做什么？族老们都在祠堂偏殿等着了，商议‘赐福’的最后安排。还不快跟上？莫非几杯黄汤下肚，就误了正事？”
白若月心头猛地一跳。这哑婆婆会说话？
族老会议？商议赐福安排？
这简直是送上门来的核心情报！这事情真能巧成这样？
是陷阱？还是……某种难以理解的暗中相助？
心念电转间，她决定赌一把。
不过眨眼的功夫，白若月已做出决断。无论是不是陷阱，这个机会绝不能错过。
她压下所有疑虑，脸上堆起笑容，快走几步跟上，嗓音也模仿得惟妙惟肖：
“哎呦，瞧我这记性！多谢婆婆提醒，差点误了大事！这就去，这就去！”
她快步跟上哑婆婆，保持着半步的距离，心中警惕却提到了最高。
哑婆婆不再言语，只是沉默地拄拐前行，脚步蹒跚，与寻常老妪无异。
两人一前一后，沉默地行走在寂静无人的街道上。
拐过几个弯，前方出现一栋比寻常民居更显气派的青砖院落，门口挂着两盏昏黄的灯笼，映照着门楣上模糊的雕花。
远远看到两个穿着体面的镇民正在祠堂侧门处张望，似是等候。
那两人见到“朱掌柜”和哑婆婆一同走来，脸上都露出些许讶异。
哑婆婆没理会那二人，推开门径直走进去，白若月跟在后面迈进门内。
门在身后悄无声息地合拢。
院内灯火通明了些，堂屋内坐着五六个人。
首座是一位面色严肃、须发皆白的老者。
其余几人也是镇上有头有脸的族老，包括那日祠堂外观望的老者。
“哑婆，您来了。”族长率先开口，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敬而远之，他目光转向“朱掌柜”：“老朱，你也到了？正好，正要差人去叫你。”
白若月模仿着朱掌柜的嗓音，含糊地“嗯”了一声，找了个末位的位置坐下，心中生出了千百个猜测。
哑婆婆带她来的，竟是商议核心事务的现场。
手座上的那个老者沉声道：“赐福日临近，‘盛宴’的准备需得万无一失。各家所需的‘份例’可都统计妥当了？”他目光扫向负责此事的人。
另一名族老接口：
“各家所需‘份例’均已登记造册，等吉时一到，按需领取，断不会出错。就是此次需求比往年又多了三成。‘仙胎’近来可还安好？能否支撑？”
一位负责祠中事务的执事连忙回道：“回禀族老，‘仙胎’近日情绪似有波动，但愿力汲取尚算平稳，应能支撑此次所需。只是……游街时曾遇些许喧哗，虽未惊扰根本，但仍需谨慎。”
底下一人连忙出声：“
“这倒是不用担心，此次有‘祭品’相辅，定然比前几次要热闹些。”
另一人接口，声音里压抑着兴奋，目光若有似无地瞟了“朱掌柜”一眼，将他视作了带来“祭品”的功臣：
“支撑这次应该容易的很，或许还能多匀出几分‘福泽’。”
族长捻着胡须，眼中精光一闪顺带提了一嘴朱掌柜：
“嗯。此事老朱办得不错。”
白若月控制着面部肌肉，脸上挂着谄媚得意的表情，心底却在想这仙胎，恐怕指的是那位少女小绵。
“盛宴在即，‘仙胎’愿力吸收得慢，怕是产不出多少‘灵肉’。多一份外来祭品补上，正好能多炼些‘肉灵芝’，不然今年冬天，又要有不少人撑不过去了。”
一位面容阴鸷的族老接口，声音沙哑：“还是要小心。别忘了以前的教训。那些外来仙，没一个好相与的。‘请神’仪式准备好了吗？万一……”
“万一个屁！”族长不耐烦地打断他，“有‘灵鞭’压制，在这清风镇的地界，是龙得盘着，是虎得卧着！只要进了‘祖源之地’，由得他翻天？按老规矩办！朱老三，赐福日那天，你想办法把他引过去……或者，干脆提前‘请’过去！”
“是，是，您放心，包在我身上！”白若月连忙躬身应承，心中却掀起惊涛骇浪。“请神”仪式？灵鞭压制？
角落里仿佛睡着的哑婆婆，毫无征兆地剧烈咳嗽起来，比刚才还要厉害，整个人都蜷缩起来。
众人的注意力再次被吸引过去。
族长眉头紧锁，似乎觉得有些晦气，又不好说什么。
族老目光扫向“朱掌柜”：
“朱掌柜，你医馆接触病患最多，此次份例分配，由你协助祠中执事核对，务必公允，不得出半分差错。尤其是‘肉灵芝’的研磨与分发，更要小心。”
白若月赶紧低头应是：“晚辈定当尽心竭力，不敢有负族老所托！”
“嗯。”
族老满意地点点头，语气转为凝重：“赐福之后，子时正刻，‘盛宴’于‘祖源之地’举行。守卫需增加一倍，绝不可让任何外人，尤其是那些不请自来的‘客人’，接近半步。”
他说到“客人”二字时，殿内几人的目光都有意无意地瞟了一眼“朱掌柜”，眼神深处藏着一丝冰冷的审视和算计。
哑婆婆咳嗽稍微平息了，继续眼皮耷拉着一句话也不说，像是睡着了一样。
族老继续部署，详细安排了人员调配、祭祀流程以及“祖源之地”的守卫换防时间。每一个细节，都被白若月牢牢刻印在脑海之中。
会议持续了约莫快炷香的时间。
结束后，族老们率先离去，其他人也陆续起身。
白若月正想着如何自然离开，那位医馆管事凑了过来，压低声音对“朱掌柜”道：
“老朱，方才族老说的‘客人’，指的就是东头那个吧？听说已经让人去探过底了？怎么样，确定能成吗？这次要是能多一份‘大料’，咱们能多不少好处……”
白若月心中凛然，面上含糊道：
“八九不离十了……是个‘好料’。具体……具体还得再看，小心驶得万年船。”
管事嘿嘿一笑，拍了拍她的肩膀：
“还是你老朱稳当！那我先回馆里清点药材了，明日有的忙。”说罢转身走了。
白若月站在原地，看着众人离去的背影，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今夜收获巨大，不仅得知了“盛宴”的确切时间和地点——“祖源之地”，子时正刻；摸清了部分守卫规律；更确认了自己已成为对方眼中待宰的“祭品”和“大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