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烈从空中落下,巨大的鸦身落在不远处,看着蛇妖彻底湮灭的地方,又看看持剑而立,气息逐渐平复的白若月,猩红的眼睛里充满了敬畏和后怕。
它缩了缩脖子,小心翼翼地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炽白的光芒敛去,藏真剑又恢复了那古朴锈迹的模样。
白若月环顾这片浸透了鲜血与忠魂的土地,最后目光落在蛇妖那迅速失去光泽的妖身上,轻轻吐出一口气。
函谷关的这场由执念、贪婪和邪祟交织而成的风暴,终于,平息了。
经过纳界石一行,白若月谨慎了不少。
这等积年老妖,尤其像蛇妖这般阴险狡诈的,临死前未必不会留下些恶毒的后手。
她强压下心口咒印蔓延带来的隐痛和体内激战后翻腾的灵力,凝神静气,仔细地扫过蛇妖尸体周围每一寸土地,每一块骸骨,以及那简陋洞府的入口。
果然,在离蛇妖尸体约十丈远、一堆被能量冲击震松的焦黑土石下方,她捕捉到了两缕极其微弱、几乎与环境融为一体的阴冷妖气。
它们如同两条冬眠的毒蛇,蛰伏在泥土深处。
这两条小蛇身上带着蛇妖最后的神念印记,是蛇妖临死前悄然分出的一缕本源妖力所化,潜伏在此。
“哼!果然留了东西!”白若月眼神一厉,毫不犹豫,藏真剑对着那土石堆的方向凌空一划。
两道剑气破空而出,精准地没入泥土深处。
噗!噗!
两声沉闷的的轻响传来,那两缕蛰伏的妖气小蛇,被剑气瞬间粉碎,彻底消散无形!
两缕妖气小蛇被彻底粉碎的同一时刻。
终年被瘴气笼罩,毒虫遍布的原始山林深处。幽暗洞穴内,一双赤红如血的竖瞳猛地睁开。
嘶——!
一条通体赤红、鳞片如同烧红烙铁、身躯粗壮如水桶的巨蟒,昂起了它那狰狞的头颅。
它吐出的蛇信足有丈许长,猩红分叉,在空气中急速震颤,捕捉着某种无形的讯息。
战场遗址上。
乌烈站在不远处,眼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难明的异样光芒。
“我……我不曾做过……”乌烈有些艰难地开口,声音干涩。它指的是自己不曾像蛇妖那样,阴毒害人。
他生怕白若月疑心自己,也给她来这么一下。
白若月看了乌烈一眼,声音平静无波:“你放心。只要你不做伤天害理之事,我不动你。”
乌烈闻言,紧绷的神经才稍稍放松,点了点头,试探着问道:“邪灵已除,蛇妖也伏诛了。不知道……道友接下来有何打算?”
“再停留几日,处理些手尾,我便走。”白若月淡淡道,“不耽误你收拢此地的香火。记住你的话,好自为之。”
“一定!一定!”
只要这煞星离开,这函谷关的香火和地盘,就还是它的。
乌烈心中一块大石终于落地,脸上挤出了一丝笑容:
“那……道友你先回去歇息吧。
此处……我再仔细看看,他……他别再留下什么其他的……后手。”
他主动请缨,一是想表个态,顺便看看能不能在蛇妖的老巢里捡点“漏”。
白若月点了点头,并未反对。
她方才探查的非常仔细,洞府内部也简单扫过一遍,除了浓郁的蛇腥味和阴冷气息,并未发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这蛇妖盘踞此地似乎只是为了吞噬战场残魂,并未建立真正的巢穴或留下什么传承。
乌烈既然想表现,便由它去。
她此刻心口那黑色的咒印因方才的激战和神识消耗,又向外蔓延了一些,体内翻腾的灵力也需要尽快压制。
“好。”白若月不再多言,身形一晃,化作一道淡淡的白色流光,朝着函谷关城的方向掠去,速度不快,显得从容不迫。
直到确认白若月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夜色中,乌烈才真正松了口气。
它小心翼翼地靠近蛇妖的尸骸,又仔细地探查了被白若月剑气轰击过的地方,确认再无危险后,才将目光投向那简陋的洞府入口。
它犹豫了一下,还是抵不过好奇心和可能的收益,缩小了身形,化作一只普通的乌鸦大小,扑棱着翅膀飞了进去。
白若月并未直接回城。
她选择在城外一片地势较高、视野极其开阔的荒坡上落下。
这里四野空旷,草木稀疏,若有任何风吹草动,尤其是天空的窥视,都能一目了然。
她盘膝坐下,开始全力运转功法调息。
月华灵力如同涓涓细流,抚平体内因战斗而激荡的经脉。感受着心口比之前又扩大了一圈的黑色咒印边缘,嘴角泛起一丝苦涩的笑意。
“呵……再这样下去……恐怕等不到六十载之约……我这小命……就要先交代了……”
这苦涩之中,又隐隐透出一丝难以言喻的……兴奋?
“也好……”她抬起头,望向东方天际渐渐泛起的鱼肚白,目光仿佛穿透了虚空,“我若死了……沧溟那老家伙的如意算盘……可就彻底落空了……”
“也许他是对的……也许他真是为了什么大义……可我最讨厌的……就是被人算计着走……我的路……是生是死……都要由我自己选!”
白若月希望自己的每一个决定,都是源于本心,源于“她想去”,而非“她必须去”或“她被安排去”。
死亡,或许也是一种……反抗?一种对既定命运的嘲弄?
这念头一闪而过,随即被她压下。
眼下,还不是放弃的时候。
天亮了。
函谷关沉重的城门缓缓开启,普通百姓不知道这关城的一夜惊魂。
等待入关的商旅和流民排起了长队,守关士卒依旧盘查森严。
函谷关内,关令焦头烂额地处理着牢狱中离奇死亡的数人的烂摊子。
与此同时,函谷关最高军事长官——都尉的府邸门前,迎来了一行风尘仆仆却气势非凡的车驾。
车驾并不奢华,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尊贵与厚重。
拉车的骏马神骏异常,皮毛油亮,眼神锐利。
护卫的骑士个个身姿挺拔,目光如电,都是些功夫高深的好手。
他们身上穿着制式精良却并非大金军队制式的玄色劲装,衣角用暗金线绣着一个不起眼的徽记。
府门大开,函谷关都尉早已率领手下将领恭候在门前,脸上带着恭敬。
车驾停下,护卫首领翻身下马,快步走到中间那辆看似最普通的青篷马车前,躬身低语。
一只骨节分明、保养得宜的手掀开了车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