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白若月依旧平静地站在那里，脸上没有半分被欺骗的愤怒，也没有陷入匪窝的惊恐，一双眼睛清澈依旧。
贾云对旁边一个手下随意地挥了挥手，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愣着干什么？把我妹子身上的绳子也解了。”
那个叫青雀的姑娘转头看向白若月，见她神色平静，既不惊讶也不害怕，不由一愣。
“妹子胆识过人！”
贾云看着白若月，眼神里是真切的惊讶和欣赏，他摇摇头，咧嘴一笑，平平无奇的脸上显出几分豪气：
“我陶甲长这么大，走南闯北，刀头舔血的事儿见多了，像妹子你这样，被人绑上山还面不改色，甚至……嘿，我本来还想装装样子吓唬你一下，讨个趣儿，结果倒是我自己讨了个没趣儿！佩服！”
他大手一挥，对旁边候着的喽啰吩咐道：“去，告诉伙房，今日有贵客。把窖里藏的好肉拿出来，再弄点新鲜菜蔬，做几道硬菜，我要好生招待一下我这位胆大包天的妹子！”
喽啰领命而去。陶甲又转向白若月，带着点歉意：“妹子，我还有点寨子里的事要处理，晚点咱们再好好叙叙。青雀，”
他看向旁边一直安静站着的姑娘，“你先带妹子找个干净屋子歇歇脚，喝口热茶。”
白若月点点头，没多说什么。
青雀立刻上前，引着白若月走向旁边一间还算宽敞整洁的木屋。
屋内陈设简单，一张方桌，几张条凳。
青雀麻利地给白若月倒了碗热茶，自己也坐下，灵动的眼睛好奇地打量着白若月，带着点探究和不易察觉的复杂情绪。
“姑娘，我叫青雀。还不知道姑娘怎么称呼呢？”青雀的声音清脆，努力让气氛轻松些。
“白若月。”白若月端起茶碗，热气氤氲着她的眉眼。
“白姑娘……”青雀念了一遍，又问，“白姑娘和我们寨主……是怎么认识的呀？我看寨主对你很是看重。”
“我往西去，”白若月言简意赅，“路上遇见，他说要送我。就认识了。”
“原来是这样……”青雀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脸上随即绽开一个明媚的笑容，“白姑娘你别看我们寨主长得……呃，挺朴实的，他可是个顶顶好的人！真的！”
“嗯，看出来了。”白若月目光扫过青雀年轻的脸庞，笑容下隐藏的苦涩没能逃过她的眼睛。她忽然开口，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一个事实：“你喜欢他。”
青雀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随即染上一层薄红，眼神有些慌乱地垂下，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
沉默了片刻，她抬起头，眼中带着点豁出去的坦诚，声音却低了下来：“嗯。我喜欢他。可他不喜欢我。”
青雀嘴角扯出一个勉强的弧度，“他说……他有大志向，要做大事，我……配不上他。”
白若月看着青雀眼中的失落和倔强，没有评价。
感情的事，外人能说什么？
她目光转向窗外，正好看到陶甲在寨子空地上处理那些被抓的“土匪”，指挥若定，高壮的身影此刻倒显出几分山岳般的沉稳气度。
白若月转移话题：“你自小就在这寨子里？”
“那倒不是。”
青雀收拾起心情，摇了摇头，眼神带着追忆：
“我是寨主救回来的。那年我们村遭了兵灾，爹娘都……是寨主路过，把我从死人堆里捞了出来，带回了山寨。不止是我，”
她指了指外面忙碌的喽啰们：
“寨子里很多人，都是他救回来的。有的是被贪官逼得活不下去的佃户，有的是被恶霸欺辱得家破人亡的可怜人……寨主心善，给了我们一个安身立命的地方。他真的是个很好、很好的人。”
青雀很健谈，或者说，她很努力地不让场面冷下来，一直主动找话题和白若月聊天，介绍山寨的情况。言语间，满是对陶甲的推崇。
白若月静静地听着，从青雀絮絮叨叨的话语里，拼凑出了这位“贾云大哥”的真实面目。
贾云，真名陶甲，黑风寨的寨主。长得平平无奇，名字也平平无奇。
干的虽是马匪的勾当，但专挑为富不仁，鱼肉百姓的下手。
劫来的钱财，大部分散给了附近活不下去的穷苦百姓，或是用来接济那些被他们“替天行道”后留下的孤儿寡母。
山寨更像一个另类的庇护所，收容着乱世中的流离失所者。
他们杀恶霸，惩贪吏，做的事在青雀看来，比那些坐在衙门里冠冕堂皇的官老爷强了百倍万倍。
白若月摩挲着粗糙的茶碗边缘，心中了然：难怪今日“土匪”只围着陶甲打，后来的“黑吃黑”如此及时，那领头壮汉听到“陶家”就立刻放行……
这江陵西边的地界，怕是早被这位“平平无奇”的陶寨主经营得铁桶一般。
青雀看着白若月平静的侧脸，忍不住好奇问道：“白姑娘，你一个人千里迢迢往西边去，那边现在乱得很……是为了什么呢？”
白若月转过头，看着眼前这个眼神灵动、带着点执拗和单纯的小姑娘，心中难得地生出一丝喜爱。也没隐瞒，简洁地吐出两个字：“回家。”
“回家？”青雀的眼神明显黯淡了一下。
她犹豫片刻，还是鼓起勇气劝道：
“姑娘，西边……西边现在兵荒马乱的，听说好些路都断了，到处都是流兵和溃军，实在不好走啊！太危险了！”
青雀语气急切，带着真诚的担忧：
“不如……不如你先在我们寨子里留下来？
我们寨子里真的都是好人。
虽然看着是马匪，但比外面那些官军强多了，陶甲大哥人也好，他肯定会护着你的。”她极力推销着山寨和陶甲的好处，生怕白若月拒绝。
白若月微微蹙眉，隐隐从青雀这过于热切、甚至带着点矛盾的劝说里品出了一丝异样。
这小姑娘明明喜欢陶甲喜欢得紧，怎么还一个劲儿地把别的姑娘往他身边推？
青雀还在继续说：“白姑娘，你信我，留下来真的……”
“青雀，”白若月温和地打断了她，目光清澈地看着她，带着一丝探究，“你不是喜欢他吗？怎的还往我这边推？”
青雀被这直白的问题问得一愣，脸上瞬间飞起红霞，眼神有些慌乱地躲闪了一下，但很快又化为一种带着苦涩的坦然。
她低下头，声音轻了许多，带着点自嘲：
“是啊，我喜欢他，很喜欢很喜欢……我在他身边的时间不算短了，寨子里喜欢他的姑娘也不是没有……”她抬起头，看向白若月，眼神复杂，“可是，白姑娘，你是第一个，我见到他这样对待的人。”
“哦？怎样对待？”白若月挑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