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长蛟调息完毕时，篝火已只剩零星火星。他扶着石壁起身，心口咒纹在昏暗中泛着暗红微光，嗓音沙哑道：“时辰快到了……那下咒人要的东西，我得送去黑岩洞。”
陈九双臂抱在胸前，随意地倚在岩壁上，一只脚漫不经心地在地上挪动，靴底不经意间碾碎了一块冰渣，发出清脆的声响：“殷兄弟倒是守约，连命都快搭进去了，还惦记着给人送灵材。”
云逸风站在一旁，手指轻轻点着剑穗，三枚青蚨钱受到驱使，悄无声息地钻入殷长蛟的衣褶之中。他眉头微皱关切道：“殷道友独自赴约，风险太大。”
“不可！”殷长蛟听到这话，身体猛地一震，踉跄着后退了半步。枯瘦的手攥着衣摆。“那人说过……若见旁人跟随，立时催动咒术！”他脖颈上的咒纹随着情绪的波动骤然蔓延开来，迅速爬上脸颊。“二位在此等候，我速去速回。”话音刚落，他便冲出了岩洞。
半刻之后，云逸风掌心的阵图忽然暗了下去，三颗放在殷长蛟身上的青蚨钱，与他的联系骤然断裂。云逸风眉头紧锁，望向洞外。
陈九的阴影从身后笼罩上来，带着松针燃烧后的焦苦味。他轻声说道：“云道友似乎很不安？”
“殷道友身上带着伤。”云逸风缓缓转身，剑穗上的流苏轻轻扫过洞壁的薄冰，发出细微的声响。“陈道友不担心？”
“我？”陈九低低地笑了一声，袖口寒光一闪即逝。“我自然忧心，只是……云道友这般坐立不安，倒比我还上心，显得有些奇怪。”
“同舟共济罢了。”云逸风说着，剑穗再次扫过地面，青蚨钱迅速结成暗阵。
陈九忽的向前贴近两步，身上的气息带着松针和冰寒之气。“不如我们去瞧瞧？”他轻声说道，“万一殷兄弟遭了不测......”话音未落，他突然出手，三寸短刃如闪电般破空而至，直刺云逸风咽喉。
云逸风反应极快，侧身敏捷地避开，剑鞘不小心撞上岩壁。地面亮起血色阵纹，金光如锁链一般迅速缠住他的四肢。青蚨钱在阵外四处乱窜，一次次被弹回。
“昆仑高徒不过如此。”陈九退到阵外，袖中抖落半块阵盘，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这红纱阵是我早些年在西洲所得，专克活物灵力，任你剑阵双绝——想必此刻也与废人无异。”
云逸风突然轻笑一声，眼神锐利地看着陈九：“陈道友袖口的赤砂，是第七重界火毒砂吧？
陈九听到这话，瞳孔骤然一缩，靴底无意识地蹭过岩缝。
云逸风垂眸看向足下的阵纹，青蚨钱在锁链间徒劳地冲撞着。“陈道友演了三日戏，就为此刻？”
“要怪就怪你多管闲事！”陈九踩碎满地冰晶，眼中满是恶意。“若你乖乖待在昆仑当你的正人君子，何至于此？”他指尖轻轻抚过阵眼血石，“不过道友放心，你人虽蠢倒也不坏，待我取了……，自会给你个痛快。”
“那又何必将我扯进来呢？”云逸风又问道。
“这你就要问殷兄弟了。”陈九笑着，脸上满是恶意，像在看一场即将上演的好戏。
云逸风心中明白陈九的恶意从何而来——夜里他拒绝了陈九共同杀掉殷长蛟的合作，现在二人转过头来就对自己下手。
本该离去的殷长蛟身形出现在阵法外。岩洞内，残余的炭火发出微弱的光，映着三人摇晃的影子。陈九手中的阵盘泛着幽蓝冷光，冰晶从岩顶缓缓滴落，在困阵屏障上撞出细碎脆响。
云逸风倚着岩壁，剩余的青蚨钱在袖中结成暗阵，他看着陈九，平静地问道：“那能不能让云某做个明白鬼？道友是从一见面就在骗我，对吗？”
陈九靴底碾碎一片薄冰，冷笑一声：“你不必装作如此，你不是早就看出来了吗？”他指尖缓缓划过阵盘血槽，暗红纹路顺着冰面迅速爬上云逸风的衣摆。
“我二人根本就不是从第四重界过来的。”
岩缝里钻过一缕寒风，带着刺骨的寒冷，殷长蛟的影子在阵外晃了晃。
“我二人最开始就在第六重界。”陈九抬脚踹向冰柱，冰柱摇晃着，震落簌簌冰渣。“老子本打算拼一把，偏生殷兄弟说——”他猛地转头盯着阵外身影，“第六重界往深处去的天骄太多，不是个稳妥法子！”
殷长蛟垂在身侧的手微微抖了抖，腕间咒纹渗出黑血，看上去触目惊心。
陈九嗤笑一声，阵盘在他掌心快速转出残影，脸上满是嘲讽。“那日你掠过冰原，他眼睛都快粘在你剑穗的昆仑玉上了。”
本该在黑岩洞的殷长蛟从阴影里踏出半步，靴底沾着未化的雪泥。“陈兄同死人废什么话？”他枯瘦的手指抠进岩壁裂缝，“这小子剑鞘上嵌着探灵珠，保不准已传讯给他那个师弟......”
“这一点殷兄弟放心，裹着红纱阵，任何消息都传不出去。”陈九安慰道。
“陈道友。”云逸风忽然打断他，“昨夜你劝我杀殷道友时，他可就在石榻上听着。”
“怎么可能？他明明……是你！”
冰晶坠地的声音格外清晰。
陈九指节捏得阵盘咯吱作响，猛地转头看向殷长蛟。
殷长蛟正死死攥着心口衣襟，脸上露出一丝苦笑。
“云道友好算计。”殷长蛟突然低笑，喉间发出破风箱似的喘鸣，听起来格外凄惨。“是，我醒着。”他踉跄着逼近困阵，咒纹在脖颈扭曲成蜈蚣状。“听到陈兄要拿我的命换平安，听到他说我夜里发狂伤人......”
陈九突然暴起，愤怒地将阵盘砸向岩壁，阵盘在岩壁上破碎开来，碎片四处飞溅。“闭嘴！”
飞溅的碎石擦过殷长蛟脸颊，血珠顺着脸颊滚落进衣领。他竟不躲不避，反而迎着锋利的冰碴上前，“陈兄，之前你在兽窟救我时，说过什么？”枯手扯开陈九右袖，三张染血的黄符纸缓缓落地。“你说‘要死一起死’......”
云逸风看着掉落的符纸，嘴角露出一丝嘲讽的笑容：“看来陈道友的‘一起死’，别有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