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洛阳城的第七日，洛水两岸的田野渐渐染上了秋意。林惊鸿牵着一匹借来的老马，吕素素坐在马背上，手里捧着那卷从张忠处得来的屠杀名单，指尖划过“太傅袁隗”“司徒杨彪”等名字时，总忍不住微微发颤。
“这些人……怕是已经遇害了。”她轻声道，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惋惜。离开洛阳前，他们本想设法通知这些大臣避险，可董卓的搜查太过严密，连城门都加派了三倍卫兵，最终只能眼睁睁看着期限到来。
林惊鸿握紧了缰绳，掌心的老茧被磨得生疼。这几日沿途所见，更让他明白董卓的残暴远超想象——官道旁的村庄十室九空，田地里的庄稼无人收割，偶尔遇到几个逃难的百姓，说起西凉兵的所作所为，无不泣血捶胸。
“前面就是盟津渡口了。”他指着远处河面上来往的船只，“过了黄河，就是渤海郡地界，袁绍应该就在那里。”
吕素素从马背上直起身，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渡口边停着十几艘渡船，码头上却异常混乱：几个穿着西凉军服的士兵正拿着鞭子抽打船夫，逼着他们将一船箱笼搬上渡船，箱笼上印着的“董”字格外刺眼。
“是董卓的人。”吕素素低声道，“他们在往长安运送财物，和我们在洛阳城外看到的一样。”
林惊鸿示意她低下头，自己则拉着马往渡口边缘的茶馆走。茶馆里挤满了逃难的百姓，大多面带菜色，低声议论着时局。他刚要叫两碗茶，就听到邻桌传来压低的争吵声。
“大哥，咱们不能再等了！再等下去，洛阳城里的家眷都要被董卓那厮害死了！”说话的是个满脸虬髯的汉子，腰间别着柄朴刀，眼神焦急。
对面一个面容方正的中年文士摇了摇头：“三弟稍安勿躁。袁本初（袁绍字本初）大人说了，要等各路诸侯兵马到齐再动手，单凭我们这几千人，根本不是西凉军的对手。”
“可……”
“没有可是！”文士打断他，“冀州牧韩馥大人已经答应出兵，南阳太守袁术也派信使来说不日便到，只要再等十日，联军一到，保管能踏平洛阳，斩了董卓！”
林惊鸿心中一动。这两人说的，莫非是袁绍组建的反董联盟？他刚要上前搭话，就见那虬髯汉子猛地一拍桌子，震得茶杯都跳了起来：“等？等他们到了，我爹的人头早就挂在洛阳城楼上了！我张翼德（张飞字翼德）受不了这窝囊气，今日就要渡河去杀董卓！”
张翼德？林惊鸿和吕素素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讶。没想到竟在这里遇到了张飞。
那文士还想再劝，茶馆外突然传来一阵马蹄声。十几个西凉兵簇拥着个锦袍少年闯了进来，少年约莫二十岁年纪，面如冠玉，手持双股剑，身后跟着个推着独轮车的红脸大汉，身长九尺，髯长二尺，丹凤眼，卧蚕眉，正是关羽。
“店家，快给我兄长上些好酒好肉！”锦袍少年嗓门洪亮，正是刘备。他刚坐下，就注意到了邻桌的张飞，“这位壮士为何事烦忧？不妨说出来，或许我能帮上忙。”
张飞本就一肚子火，见有人搭话，便将事情原委说了一遍。原来他是涿郡人，因不满董卓暴政，带着乡勇来投奔袁绍，没想到联军迟迟不发兵，家中老父还在洛阳城内，如今生死未卜。
刘备听完，眉头紧锁：“董卓残暴，天下共愤。只是我等势单力薄，贸然行事只会白白牺牲。不如……”他话未说完，茶馆外突然传来惨叫。
众人冲到门口一看，只见那几个抽打船夫的西凉兵正将一个老船夫按在地上殴打，理由是“搬箱笼不够快”。老船夫的儿子哭喊着上前阻拦，被一个西凉兵一刀砍倒在地，鲜血瞬间染红了码头的青石板。
“狗贼！”张飞怒喝一声，抽出朴刀就冲了上去。他身法快如闪电，朴刀劈出的风声带着破空之响，那砍人的西凉兵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劈成了两半。
其他西凉兵见状，纷纷拔刀围攻上来。刘备和关羽对视一眼，也拔刀加入战团。关羽的青龙偃月刀在阳光下泛着冷芒，刀光过处，必有西凉兵惨叫着倒地；刘备的双股剑灵动飘逸，专挑敌军破绽，很快就将十几个西凉兵杀得七零八落。
林惊鸿看得暗暗点头。这三人的武艺果然名不虚传，尤其是关羽的刀法，看似厚重，实则暗藏巧劲，竟与蒙家军的“破山刀”有几分相似。
“多谢三位壮士出手！”幸存的船夫对着刘备三人磕头道谢，“这些狗贼抢了我们的船，还打伤了不少弟兄，若不是你们，我们……”
张飞大手一挥：“谢什么！斩了这些狗贼是应该的！”他看了眼那些印着“董”字的箱笼，眼中冒火，“这些都是从洛阳百姓那里搜刮来的赃物，烧了！”
“不可！”林惊鸿上前一步，“这些箱笼或许能派上用场。”他指着箱笼上的封条，“上面写着‘长安牛辅亲启’，牛辅是董卓的女婿，掌管西凉军的粮草。若是能截下这些财物，既能断董卓的后路，又能充作联军的军饷。”
刘备看向他，眼中带着审视：“这位先生看着面生，不知高姓大名？”
“在下林惊鸿。”他拱了拱手，又指了指吕素素，“这位是吕姑娘。我们刚从洛阳逃出，手里有董卓准备屠杀大臣的名单，正想交给袁本初大人。”
“哦？”刘备眼睛一亮，“先生有名单？那可太好了！我等正要去渤海郡投奔袁大人，不如同行？”
林惊鸿正有此意，当即点头答应。张飞已经迫不及待地指挥船夫将箱笼搬到另一艘渡船上，又让人找来柴草，将西凉兵的尸体和他们的渡船一起点燃，熊熊大火映红了半边河面。
渡河时，刘备与林惊鸿坐在船头闲聊。当听到林惊鸿说起洛阳城内的惨状，尤其是何进家眷被软禁、少帝被废时，这位中山靖王之后忍不住扼腕叹息：“汉家天下，竟落到如此地步，皆因我等臣子无能啊！”
关羽抚着长髯，沉声道：“兄长不必自责。只要联军一成，定能诛杀国贼，还天下一个清明。”
张飞在一旁磨着朴刀，瓮声瓮气地说：“依我看，等杀了董卓，就该立个贤明的君主，再把那些贪官污吏都斩了，让百姓能好好过日子。”
吕素素听着他们的对话，悄悄对林惊鸿说：“这三人虽出身不高，却心怀忠义，或许能成大事。”
林惊鸿点头。他知道，眼前这三人将会在未来的乱世中掀起惊涛骇浪，只是此刻的他们，还只是依附于袁绍的小角色。若能在此时助他们一臂之力，或许能让历史的轨迹朝着更好的方向发展。
渡船行至河中央时，突然遇到一股逆流。船夫们奋力划桨，船却依旧在原地打转。林惊鸿探头往水里一看，只见河底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搅动，浪花翻涌，竟形成了一个漩涡。
“不好！是暗礁！”老船夫惊呼着想要调转船头，却已经来不及了。渡船被漩涡卷得剧烈摇晃，几个箱笼掉进水里，激起巨大的水花。
就在此时，吕素素腰间的半块玉佩突然发烫。她脸色一变，对林惊鸿喊道：“是水里有东西！不是暗礁！”
林惊鸿立刻抽出从西凉兵那里缴获的环首刀，凝神戒备。只见漩涡中央突然冒出个巨大的黑影，竟是条水桶粗的巨蟒，鳞甲在阳光下泛着青光，血盆大口中吐着分叉的信子，直扑船上的箱笼。
“妈的！什么鬼东西！”张飞挥着朴刀就砍了过去，刀刃砍在蟒鳞上，只留下一道白痕。巨蟒吃痛，尾巴一甩，将张飞抽得倒飞出去，撞在船舷上，喷出一口鲜血。
“三弟！”刘备和关羽同时上前，双股剑和青龙偃月刀齐出，却也只能勉强挡住巨蟒的攻势。这巨蟒的鳞甲坚硬异常，寻常刀剑根本无法伤及分毫。
林惊鸿注意到巨蟒的眼睛上方有块白色的鳞片，与其他地方的青鳞截然不同，显然是它的弱点。他对吕素素喊道：“有没有能让它暂时失明的药？”
吕素素立刻从药囊里掏出个小瓷瓶：“这是‘迷眼砂’，能刺激它的眼睛！”
林惊鸿接过瓷瓶，深吸一口气，趁着巨蟒再次扑向刘备的空档，纵身跃起，踩着船舷的边缘，将瓶中的药粉朝着巨蟒的眼睛撒去。药粉遇水即化，巨蟒顿时发出一声凄厉的嘶鸣，疯狂地在船上翻滚起来，船板被撞得噼啪作响，眼看就要散架。
“快！用刀刺它的白眼！”林惊鸿大喊着，挥刀砍向巨蟒的七寸。虽然刀刃依旧无法破开鳞甲，却成功吸引了它的注意力。
关羽见状，青龙偃月刀高高举起，借着巨蟒抬头的瞬间，刀光如练，精准地刺向它眼睛上方的白鳞。只听“噗嗤”一声，刀尖没入鳞片，巨蟒发出最后一声嘶鸣，庞大的身躯从船上滑入水中，激起的浪花将渡船都抬高一尺。
漩涡渐渐平息，河水重新变得平静，仿佛刚才的惊魂一幕从未发生。众人都松了口气，张飞捂着胸口站起来，咧嘴笑道：“还是林先生有办法！这畜生，皮真硬！”
老船夫却对着水面拜了三拜，喃喃道：“河神显灵，河神显灵啊……”
林惊鸿望着巨蟒消失的方向，心中却充满疑惑。这黄河之中怎会有如此巨大的蟒蛇？而且它似乎是冲着那些箱笼来的，莫非箱笼里除了财物，还有别的东西？
他走到一个打开的箱笼前，里面除了金银珠宝，还有个黑色的木盒。打开木盒，里面竟是几块暗红色的鳞片，与刚才巨蟒身上的鳞甲一模一样，只是更小一些，散发着淡淡的腥气。
“这是……”吕素素拿起一块鳞片，眉头紧锁，“这鳞片上有股邪气，像是用活人血喂养过的。”
刘备凑过来看了一眼，脸色微变：“我曾在洛阳太学见过类似的记载，说西域有种‘血蟒’，以人血为食，鳞甲坚硬如铁，是董卓从西域找来的异兽，用来守护他的宝藏。”
林惊鸿心中一凛。董卓不仅残暴，还豢养异兽，看来此人的疯狂远超他的想象。他将鳞片收好，对众人道：“这鳞片或许是个线索。董卓既然如此看重，说不定与他的秘密有关。”
渡船终于靠岸。渤海郡的地界上，已经能看到不少打着“袁”字旗号的士兵在巡逻。远远地，一座城池出现在地平线上，城墙高耸，城门处车水马龙，正是渤海郡的治所南皮城。
“前面就是南皮了。”刘备指着城池，“袁本初大人就在城里，我们这就过去。”
林惊鸿抬头望去，南皮城的上空似乎笼罩着一层淡淡的雾气，隐约能看到城楼上飘扬的旗帜，除了“袁”字旗，还有“韩”“孔”“张”等各路诸侯的旗号——看来反董联盟的兵马，已经开始集结了。
他握紧怀中的名单和鳞片，又摸了摸腰间的虎符。虎符依旧冰凉，却似乎比在洛阳时多了一丝温度。他知道，接下来的南皮城，将会是各方势力交锋的战场，而他和吕素素，也将卷入这场席卷天下的风暴之中。
城门处，几个袁绍的亲卫正在盘查进城的人。当看到刘备身后的林惊鸿和吕素素时，为首的亲卫拦住了他们：“这两位是何人？可有通关文牒？”
刘备正要解释，林惊鸿突然开口：“告诉袁本初大人，就说有故人之子，带了蒙恬将军的信物求见。”他相信，“蒙恬”这个名字，足以让袁绍重视。
亲卫愣了一下，显然没听过蒙恬是谁，但见刘备在一旁点头，便不敢怠慢，立刻让人去通报。片刻后，一个穿着锦袍的青年快步走了出来，面如冠玉，目若朗星，正是袁绍的长子袁谭。
“家父有请林先生。”袁谭对着林惊鸿拱手，眼中带着好奇，“只是家父想问，蒙恬将军乃是秦时名将，先生如何会有他的信物？”
林惊鸿微微一笑：“此事说来话长，还是面见袁大人再说吧。”他知道，接下来的谈话，将会决定他们能否在这乱世中站稳脚跟，能否顺利将名单交到袁绍手中，能否阻止董卓的下一步阴谋。
南皮城的城门在身后缓缓关上，将黄河的涛声隔绝在外。林惊鸿望着城中熙熙攘攘的街道，心中充满了未知与期待。他不知道这场反董联盟最终会走向何方，不知道自己和吕素素能否找到回去的路，但他知道，只要心中的道义不灭，手中的剑就不会放下。
而在南皮城的太守府内，袁绍正与几位谋士商议军情。当听到“蒙恬信物”四个字时，这位出身四世三公的盟主，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他隐隐觉得，这个突然出现的林惊鸿，或许会给这场联盟带来意想不到的变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