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破败的窗棂,在青苔遍布的青砖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林惊鸿站在“静心古刹”的大雄宝殿内,指尖拂过布满蛛网的供桌,尘埃在光柱中飞舞,恍惚间竟与记忆深处某个模糊的画面重叠——也是这样一个清晨,养父母牵着他的手走过类似的佛堂,香炉里的檀香气息,和此刻空气中的霉味混杂在一起,奇异地勾起了他对过往的怅惘。
“这里就是白先生说的‘第三处信物’藏匿地?”吕素素从背包里翻出那张泛黄的地图,指尖点在殿角一处被朱砂圈住的标记上,“按图上的标记,应该在佛像底座的暗格里。只是这尊弥勒佛少说有千斤重,咱们俩怕是挪不动。”
林惊鸿抬头望向那尊弥勒佛,佛像嘴角的鎏金早已剥落,露出底下暗沉的铜色,大肚子空空如也,仿佛在嘲笑着世人的徒劳。他绕着佛像走了一圈,注意到佛座侧面有块砖石的颜色比周围略浅,边缘还留着细微的凿痕。“未必需要挪动佛像。”他蹲下身,指尖敲了敲那块砖石,声音发空,“这下面是空的。”
吕素素眼睛一亮,立刻从背包里掏出撬棍递过去。林惊鸿握住撬棍用力一撬,砖石应声而落,露出个黑黢黢的洞口,一股混合着铁锈和桐油的气味扑面而来。他从背包里摸出半截蜡烛点燃,火光摇曳中,能看到洞口下方连着一段狭窄的石阶,蜿蜒向下延伸,深不见底。
“下去看看?”吕素素的声音带着点兴奋,又有点紧张,手指不自觉地绞着背包带。自昨夜在井底得知身世真相后,她看林惊鸿的眼神总带着种复杂的情绪,像是在重新认识他,又像是在担忧他被仇恨吞噬。
林惊鸿将蜡烛递到她手里,自己则抽出星辰剑,剑身在微光中泛着冷冽的光:“你跟在我身后,保持三步距离,无论听到什么都别回头。”他记得白先生临终前的嘱咐——古刹地宫藏着林家旧部留下的兵符,却也布下了重重机关,稍有不慎便会粉身碎骨。而赵高的人肯定也在赶来的路上,他们必须争分夺秒。
石阶又陡又滑,长满了湿滑的苔藓。林惊鸿走在前面,剑尖时不时敲击着前方的地面,试探是否有松动的石板。走了约莫百十来级,石阶突然到头,眼前豁然开朗——竟是座宽敞的地宫,四壁整齐地码放着木箱,箱盖大多已经腐朽,露出里面锈迹斑斑的甲胄和兵器,显然是当年林家军的军备库。
“这里……竟然藏着这么多兵器!”吕素素捂住嘴,才没让自己惊呼出声。烛光下,那些甲胄的护心镜反射着微弱的光,像是无数双眼睛在黑暗中注视着他们,带着跨越时空的沉重。
林惊鸿的目光却被地宫中央的石台吸引。石台上摆着个半开的紫檀木盒,盒内铺着暗红色的绒布,上面静静躺着一枚巴掌大的虎符,符身刻着繁复的云纹,断裂处的锯齿严丝合缝,正是白先生所说的“林家兵符”。只要拿到这枚兵符,就能召集散落在各地的林家旧部,与赵高抗衡的资本便有了一半。
可就在他伸手要去拿虎符时,脚下突然传来“咔哒”一声轻响。林惊鸿心头一紧,猛地拽着吕素素往后急退——几乎是同时,他们刚才站的位置突然裂开一道丈宽的沟壑,黑漆漆的深不见底,隐约能听到底下传来毒虫爬行的窸窣声。
“好险!”吕素素拍着胸口,脸色发白,“这机关也太灵敏了。”
林惊鸿没说话,只是盯着那道沟壑边缘的地面,那里有几处颜色略深的砖块,排列成奇怪的图案。他想起父亲留下的兵书里记载的“九宫踏雪步”,脚尖点在其中一块刻着“休”字的砖块上,果然平稳无事。再踏“生”位,“伤”位,一步步踩着九宫八卦的方位向石台靠近,每一步都精准无误,仿佛演练过千百遍。
吕素素看得目瞪口呆,直到林惊鸿在石台前转身朝她招手,才反应过来要跟着他的脚印走。她学着林惊鸿的样子踩在“休”字砖上,刚松了口气,却听到身后传来沉重的脚步声,伴随着金属摩擦的刺耳声响。
“他们来了!”吕素素猛地回头,烛光恰好照见地宫入口处出现的人影——为首的正是赵高的总管赵迁,手里提着柄鬼头刀,身后跟着十几个手持弩箭的暗影卫,箭尖在烛光下闪着幽蓝的光,显然淬了剧毒。
“林公子,别来无恙啊。”赵迁的笑声像破锣般刺耳,他用刀指着石台上的虎符,“把那东西交出来,再让吕姑娘跟我们走,或许还能留你个全尸。”
林惊鸿将吕素素护在身后,星辰剑斜指地面,剑尖的寒光映着他眼底的冷意:“想要兵符,就得问问我手里的剑。”
“不知死活!”赵迁挥了挥手,“给我上!死活不论!”
暗影卫们立刻举起弩箭,箭雨瞬间破空而来。林惊鸿拉着吕素素往侧面急闪,同时挥剑格挡,星辰剑在他手中化作一道银弧,将射来的弩箭尽数斩断,断箭落在地上,发出叮叮当当的脆响。
“你去拿虎符!”林惊鸿低喝一声,脚尖在石台上一蹬,身形如离弦之箭般冲向暗影卫,剑势凌厉如惊涛骇浪。他知道不能被拖延,赵高的主力或许就在外面,必须尽快拿到兵符撤离。
吕素素虽害怕,却也没犹豫。她按照林惊鸿教的步法冲到石台边,颤抖着手指去拿紫檀木盒。可就在她指尖触到虎符的瞬间,石台突然剧烈震动起来,四壁的木箱纷纷倒塌,露出后面隐藏的箭孔,无数弩箭如暴雨般射向地宫中央。
“小心!”林惊鸿一剑挑飞两个暗影卫,余光瞥见箭雨,立刻回身将吕素素扑倒在地。弩箭擦着他们的头顶飞过,钉在对面的木箱上,箭尾还在嗡嗡作响。
“这石台也是机关!”吕素素趴在地上,声音发颤。
林惊鸿撑起身体,目光扫过那些箭孔,突然注意到箭孔排列的形状与星图相似。他想起父亲兵书里的“七星逐月阵”,心头一动:“跟着我!踩亮星位!”他拽着吕素素起身,按照北斗七星的方位在摇晃的地宫中疾奔,脚尖每落在一处星位对应的砖块上,那处的箭孔便会暂时停止发射。
暗影卫们没料到这机关还有此等讲究,不少人被自家的弩箭射中,惨叫声此起彼伏。赵迁见状怒吼一声,亲自提刀冲了上来,鬼头刀带着风声劈向林惊鸿后心:“小崽子,给我死!”
林惊鸿听得身后风声,不回身,反手一剑撩出,星辰剑与鬼头刀碰撞在一起,迸出一串火星。他借势转身,剑势陡变,如狂风骤雨般逼向赵迁,每一剑都直指要害。赵迁虽勇,却哪里是融合了林家心法的林惊鸿的对手,不过十招便被逼得连连后退,胳膊上还被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鲜血瞬间染红了衣袖。
“撤!”赵迁知道再斗下去讨不到好,捂着伤口厉声喝道。残余的暗影卫立刻会意,搀扶着伤员狼狈地向地宫入口退去,临走前还不忘将一枚烟雾弹扔在地上,刺鼻的黄烟瞬间弥漫开来。
“别呼吸!”林惊鸿立刻拽着吕素素躲到一个倾倒的木箱后面,同时用剑挑开木箱盖挡住烟雾。等黄烟渐渐散去,地宫入口早已没了人影,只留下满地的尸体和断箭。
吕素素这才颤抖着打开紫檀木盒,将那枚虎符取了出来。虎符入手冰凉,云纹的刻痕里还残留着岁月的温度,仿佛在诉说着林家曾经的荣光。“我们拿到了……”她抬头看向林惊鸿,眼睛亮得像落满了星光。
林惊鸿接过虎符,将两半符身对在一起,严丝合缝。他握紧虎符,指节因用力而发白——这不仅是一枚兵符,更是沉甸甸的责任,是无数林家旧部的期盼,是时候让赵高血债血偿了。
就在这时,地宫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晃动,头顶落下簌簌的尘土,显然是赵迁临走前动了手脚,要将地宫彻底封死。
“快走!”林惊鸿将虎符塞进怀里,背起吕素素就往地宫深处跑。他记得地图上标记着地宫有处暗河与外界相通,此刻只能赌一把了。
身后的石块不断坠落,轰鸣声震耳欲聋。林惊鸿凭借着过人的记忆力在迷宫般的地道中穿梭,好几次险些被落下的石块砸中。吕素素趴在他背上,紧紧搂着他的脖子,将脸颊贴在他的肩窝,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急促的心跳和温热的汗水,心中那点复杂的情绪渐渐化作了笃定——无论前路有多危险,跟着他,总能找到出路。
不知跑了多久,就在林惊鸿快要力竭时,前方突然传来潺潺的水声。他精神一振,加快脚步冲过去,果然看到一条丈宽的暗河,河水泛着幽暗的光,缓缓流淌。
“有船!”吕素素指着岸边一艘系着的小木船,声音里带着劫后余生的喜悦。
林惊鸿将她放下,过去解开船绳,又回头将几具散落的甲胄搬到船上当配重。“上来。”他伸出手,掌心还沾着刚才厮杀时的血污,却稳定得让人安心。
吕素素握住他的手,踏上摇晃的木船。林惊鸿撑起竹篙,小船缓缓驶离岸边,顺着暗河水流向前漂去。地宫坍塌的轰鸣声渐渐被水声取代,烛光中,两人的影子倒映在水面上,随着水波轻轻晃动。
“你好像一点都不意外自己是林家后人。”吕素素突然开口,打破了沉默。她实在好奇,换作是她,突然得知自己背负着家族血仇,恐怕早就乱了方寸。
林惊鸿握着竹篙的手顿了顿,目光落在水面的影子上,声音低沉:“其实……养父母早逝前,曾给过我一块玉佩,说我不是他们亲生的。”他从怀里摸出块边缘磨损的玉佩,上面刻着个模糊的“林”字,“只是那时年纪小,不懂其中含义。直到昨夜白先生说起,才突然想通了很多事——为什么我总对兵法有种莫名的熟悉,为什么看到甲胄会觉得亲切。”
他低头看着玉佩,指尖轻轻摩挲着那个“林”字,眼底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有迷茫,有悲痛,更多的却是一种尘埃落定的坚定。“过去的已经过去,重要的是以后。”
吕素素看着他的侧脸,烛光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投下深浅不一的阴影,突然觉得这个刚刚找回身份的少年,肩膀似乎一下子变得宽阔了许多。她没再说话,只是将头轻轻靠在船舷上,听着潺潺的水声,看着烛光里不断后退的暗河石壁——她知道,从他们拿到虎符的那一刻起,很多事情都已经不一样了。
小船载着两人,载着沉甸甸的过往与未来,在幽暗的暗河中缓缓前行,前方的微光越来越亮,那是出口的方向,也是属于他们的、崭新的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