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药店挑选缓解视疲劳的眼药水时，我意外遇见了女儿的同班同学。那个扎着马尾辫的女生正踮着脚尖在成人药品区翻找着什么，她瘦小的身影挤在高大的货架间显得格外单薄。我注意到她鼻梁上厚重的镜框已经压出一道浅浅的红痕，镜片后的眼睛因为长期用眼过度而略显疲惫。
小雨？我试探性地叫了一声。
女孩猛地抬头，厚重的镜片后闪过一丝慌乱。阿姨好...她局促地捏着衣角，另一只手迅速将某个药盒塞回货架。
我走近几步，这才看清她右侧眼镜腿断裂处缠绕着白色医用胶布，那粗糙的修补痕迹与镜框原本的金属光泽形成鲜明对比。胶布边缘已经泛黄卷边，显然这个临时修补方案已经持续了很久。
你的眼镜...我忍不住问道。
小雨下意识摸了摸眼镜腿，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上周体育课不小心坐断了...妈妈说等发了工资再给我配新的。
我心头一紧。货架上的眼药水标价从三十到两百不等，而她手里攥着的却是最便宜的维生素片。
阿姨是来给妹妹买眼药水的吗？小雨突然主动开口，指了指我手中的篮子，这个牌子的效果不错，我们班好多同学都在用。她顿了顿，又补充道：不过要记得看保质期，上次小美买的就快过期了。
我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发现她对这些药品的熟悉程度远超同龄人。你经常来药店？
嗯...她的目光飘向远处，妈妈上夜班的时候，我要负责给奶奶买降压药。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清单，今天还要买创可贴和退烧药，但是...
她突然噤声，盯着某个方向出神。我顺着她的视线望去，是收银台侧面的促销货架——明黄色的价签上印着学生专注力提升口服液的醒目字样，蓝白相间的包装盒刻意模仿实验室试剂瓶的造型，整齐码成金字塔形。旁边的红色促销牌用加粗字体写着：第二件半价，助力新学期。
我们班第一名说他妈妈每天都给他喝这个。小雨的声音带着几分羡慕，阿姨您说，是不是喝了这个就能考得更好？
我正想回答，一个穿着校服的男孩突然挤到货架前，抓起两盒口服液就跑向收银台。他的母亲正在那里结账，手里还提着刚买的护眼仪和记忆枕。
妈！张老师说的就是这个！男孩兴奋地晃着盒子，李明说他喝了之后背课文特别快！
那位母亲扫了眼价格，皱眉道：这么贵？
可是月考就要到了啊！男孩急得直跺脚，我们班好多人都买了！
最终，母亲叹了口气，将口服液加入了购物车。小雨望着这一幕，不自觉地摸了摸自己缠着胶布的眼镜。
其实...我斟酌着词句，这些补品的效果...
我知道的。小雨突然打断我，露出一个与年龄不符的苦笑，上次期中考试前，妈妈咬牙给我买了一盒。结果...她推了推滑落的眼镜，还是没考进前十。
我们沉默地站在货架间，头顶的LEd射灯将保健品包装照得闪闪发亮，与玻璃柜台反射的冷光交织在一起。那些标榜提神醒脑的商品在精心设计的营销包装下泛着诱人的光泽，与小雨那副用胶带勉强固定的眼镜形成了微妙而讽刺的对峙。
阿姨。小雨突然抬头，镜片后的眼睛亮得出奇，您说如果我把买药的钱省下来，是不是很快就能换新眼镜了？
我喉头一哽，还没回答，她的手机突然响了。接完电话后，小雨匆忙向我告别：奶奶说血压又高了，我得赶紧回去...
看着她瘦小的身影消失在自动门外，我转身将购物篮里的进口眼药水放回货架，换成了小雨推荐的那款平价产品。经过促销货架时，那张第二件半价的广告牌在灯光下格外刺眼。
收银员扫完商品，随口问道：要办会员卡吗？学生家长可以享受...
不用了，谢谢。我打断她，指了指小雨刚才站的位置，那个经常来买药的女孩，她奶奶的降压药...能不能记在我账上？
走出药店时，夕阳将小雨远去的背影拉得很长。她走得很急，右手始终扶着那副随时可能散架的眼镜。街对面的补习班刚刚下课，成群的学生涌出来，几乎每个人背上都背着鼓鼓的书包，鼻梁上架着厚厚的镜片。
我想起女儿昨晚熬夜写作业时揉眼睛的样子，摸出手机拨通了电话：喂？是我...今天能不能早点下班？...对，我想带妞妞去验个光...还有，周末我们回趟老家吧，把爸妈接来做个体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