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归的船漂回茶肆时,归期正蹲在门槛上数石子。
第九百颗。
他数得很认真,每颗石子都代表一位喝过他茶的客人。那些客人来时都是残响、废稿、待定,走时都有了名字,有了归处,有的还留下一块茶钱——是情感凝结成的晶石,归期都收在柜台下的陶罐里。
少掌柜!归期看见云归,眼睛一亮,您可算回来了!上纪那边……
解决了。云归踏上茶肆的实地,心口的归火还留着余温,我爷爷撕了契约,上纪宇宙海正在重启。
他摊开掌心,那只缺角茶盏静静躺着,盏底的【云氏·归期】印记散发着柔和的光。归期凑近看,忽然了一声。
这印记……在动。
话音未落,茶盏自动浮起,悬于茶肆中央。印记上的光芒如水波般扩散,触碰到归期那九百颗石子。
石子同时亮起。
每一颗里,都浮现出一张面孔——是归期接待过的九百位客人,他们有的在哭,有的在笑,有的正对着虚空举杯,像是在敬某个未归的人。
这……归期愣住,他们怎么还在?
存在这壶茶,云归的十七印自动与茶盏共鸣,一旦喝下,就永远活在茶气里。
他们没走,只是换了个地方,继续。
茶盏的光芒越来越盛,十七印被牵引着脱离云归眉心,化作十七道光流,绕着茶盏盘旋。而那九百颗石子,也化作九百道光点,汇入旋涡。
漩涡中央,云归听见了上纪云暮的声音:
第七百零一代,接着。
一道九转轮回印的光,从旋涡深处飞出,精准地烙印在云归的十七印核心。
轰——
十七印与九转印融合,不是取代,而是互补。九转印的之意,补全了十七印缺少的;十七印的之意,激活了九转印尘封的。
光芒散去,云归眉心浮现的,是一枚全新的印记。
二十七印有情盘。
盘形似茶盏,外圈十七道微光如茶沫,内圈九转轮回如茶骨,盘心一点归火,是茶魂。
归期看傻了:少掌柜,您这脸……
云归摸摸眉心,笑了:是不是更像招牌了?
他话音刚落,宇宙海深处,那被称为原初裁决殿的地方,传来一声钟响。
钟响第一下,上纪宇宙海的虚无之潮彻底退去,露出海底十万枚位面种子。
钟响第二下,本纪宇宙海的虚空裂痕全部愈合,十七位叛变行者眉心自动生成护茶人印记。
钟响第三下——
第七百零二年,新纪开启。
声音不是从钟里传出,是从云归的茶盏里。
茶盏自动裂开,化作两半,一半留在茶肆,一半飞向虚无深处。飞走的那半,在云归的共感中,化作一道桥,连接了上纪与本纪。
桥上,走来一个少年。
少年穿着上纪云氏的长袍,怀里抱着个婴儿。婴儿不哭不闹,眉心有一道裂痕,裂痕里不断渗出,却被少年的九转印温柔地接着。
云归堂弟,少年开口,声音像七百零一年的风终于吹到了对岸,我来还茶盏。
他将完好的那半茶盏递过来。
云归没接茶盏,只看着婴儿:他是……
我弟弟,少年低头,眼神温柔得像在看七百零一年的晨曦,父亲给他取名,期盼他能如期长大。
但上纪重启时,虚无之潮的余波伤了他的本源,他只剩下。
我带他过来,是想问问……少年声音发颤,可能茶肆,能不能让他……?
云归伸手,指尖轻触婴儿的眉心裂痕。
共感瞬间发动。
他看见了——
这个婴儿,是七百零一年前,上纪云暮撕毁契约时,被虚无之潮卷走的那部分。那个里,包含了上纪云归的所有。
如果签了契约,如果断了情,如果输了……
这些本该消散,却因云暮撕约时的决绝,被保留下了一缕生机。
现在,生机化作婴儿,成了两界因果的。
能救,云归收回手,二十七印有情盘流转,但要代价。
什么代价?
您留下。云归看向少年,眼神平静,您代他,成为这间茶肆的……。
您的九转印,补全他的裂痕。他的,由您来。
少年愣住:
云归点头,您叫云暮之子,对吧?
少年摇头,我叫云归。
上纪第三百六十五年,我本该死,但父亲用九转印护住了我一丝真灵。今天,我以这真灵,换弟弟的。
从今往后,我是,他是。
因不存,果不灭。
话音落,少年将婴儿轻轻放在茶案上,自己则化作一道九转流光,钻入婴儿眉心的裂痕。
裂痕愈合了。
婴儿睁开眼,瞳孔清澈,眉心浮现的,是完整的二十七印。
他看着云归,笑了,嘴里冒出两个字:
……堂哥?
云归眼眶一热,将他抱进怀里。
嗯,堂弟。
欢迎回家。
茶肆外,那半片飞走的茶盏,又飞回来了。它悬在茶肆上空,与留下的一半完美契合,严丝合缝。
盏底的【云氏·归期】印记,开始发光。
光中浮现一行小字:
【第七百零二年,云氏一族,因果圆满。】
【欠宇宙海的账,还清了。】
【但茶肆的账,才开始。】
宇宙海深处,原初裁决殿的钟声,又响了一下。
第四下。
声音很轻,像是一句询问:
茶肆还招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