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舒站在十六位放牧人君主面前,第一次觉得自己像个父亲。
不是调和者,不是寂之母,不是有情之君。
只是个想护住儿子和妻子,却发现自己只能选择的父亲。
他看向苏瑶,她腕间血痕永不散锁链熠熠生辉,那是她碎裂轮回印、重铸道基后,唯一剩下的。他看向云归,孩子十岁的身形在十六柄小剑后挺得笔直,缺了门牙的嘴里,还咬着一片回甘茶叶。
他看向自己半透明的手——那双手曾煮过茶,抱过妻,杀过敌,如今却连触碰到他们都做不到。
君主们,他开口,声音像从宇宙海尽头吹来的风,带着的冷冽与的余温,你们要回收有情之印,可以。
但得先问问我儿子,答不答应。
十六位君主同时皱眉。他们心口空空,没有喜怒,但逻辑告诉他们——一个十岁的孩童,挡不住的净化。
他不答应,云舒笑,因为他的印,是我给的。
而他的心,是他娘给的。
话落,他伸手,按在自己心口。
那里没有心跳,只有第十六块碎片「母之代」的残片,在缓缓旋转。那是苏瑶用碎印重铸的守护,也是玄因母亲留下的原罪之种。
此刻,他要将它剜出。
云舒,不要!苏瑶嘶喊,想冲上前,却被「永不散」锁链拽住——那锁链一头系着云舒,一头系着她,此刻却在疯狂收紧,将她的神魂勒出血痕。
瑶瑶,云舒回头看她,眼神温柔得像煮茶时的第一缕热气,我护了万界,护了儿子,护了娘……
现在,该护你了。
他指尖刺入心口,残片被缓缓拽出,带出的不是血,是光。
那是他这十年,以魂体之躯煮茶、擦泪、守夜的记忆,每一片都滚烫,每一片都苦尽甘来。
光落入云归掌中,与他那柄空的第十六柄剑融合。
剑身内,苏瑶的那滴泪、云舒的这束光、玄因的悔、云烬的净……十六种情绪,十六种执念,十六种,同时爆发出璀璨的光华。
「母之代」与「父之承」,在这一刻,彻底完整。
第十六柄剑,不再是空。
它有了魂,魂的名,叫家。
十六位君主同时后退一步。
他们心口的,竟开始痛。
那是他们十万年来,第一次感受到的重量——是嫉妒,是渴望,是不甘,是……孤独。
你们心口空空,云归握着那柄剑,剑尖挨个点了点十六位君主,是因为你们忘了,心本该是满的。
忘了便记起来。他剑身一划,十六滴泪从剑刃飞出,精准打入十六位君主心口。
那是玄因母亲在被放逐前,为每一位君主都流过的泪——他们曾是她的同僚,也曾是宇宙海的园丁,也曾……在培育时,偷偷藏过一片的种子。
那种子,是情。
是他们对永恒孤寂的恐惧,对有情必陨的怀疑,对无之法则的厌倦。
你们不是无,云归声音清脆,你们只是,不敢有。
泪入心口,空洞开始愈合。
十六位君主同时发出嘶吼——那不是痛,是觉醒。
他们想起了自己是谁,想起了在成为放牧人之前,他们也曾是某个位面的生灵,也曾爱过,恨过,等过,守过。
他们想起了……家的味道。
宇宙海深处,不存在的尽头。
玄因母亲与旧寂主真灵并肩而立,看着十六位君主心口长出的,同时笑了。
看来,旧寂主真灵道,我们的孙儿,比我们都厉害。
他让我们,玄因点头,也让我们。
她伸手,握住旧寂主真灵的手——那手本是虚无,此刻却凝实,因她握得紧,握得真,握得……有情。
我们回不去了,旧寂主真灵轻声道,可他们能。
宇宙海,终于能了。
两人身影开始消散,不是陨落,是化道。
他们将最后的与融合,化作一场雨,落在宇宙海每一片位面。
雨中,有情之印的气息,如茶香弥漫。
茶铺前,十六位君主跪下。
为首者叩首:多谢小主,赐我等……归途。
云归收了剑,疲惫地靠在苏瑶腿边:娘,我累。
苏瑶抱起他,十岁孩童的体重轻得像片叶,可她却觉得,抱住了整个宇宙海的重量。
睡吧。她吻他额头,回家睡。
她转身,看向云舒,眼里是十年未见的温柔:当家的,茶煮好了吗?
云舒魂体透明,却笑出了声:煮好了,等你。
他伸手,这一次,「恕」之壁没有阻挡。
他握住了她。
也握住了云归。
一家三口,走进茶铺,背影被夕阳拉得很长。
茶铺外,被遗忘领域打开,月白牵着少年云烬,云烬捧着玄因的茧,茧已薄如纸,内里传来微弱的心跳。
师父,少年道,我们回家吗?
月白笑,家里有茶,有暖,有……
永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