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之内,时间仿佛凝固了。
那一声清脆的、膝盖骨与地砖碰撞的闷响,成了此刻天地间唯一的声音,反复回荡在每个人的耳膜里,震得他们魂魄都在发颤。
所有人都像是被施了定身咒,保持着僵硬的姿势,目光死死地汇聚在大殿中央。
东海龙族的太子,血脉尊贵、权倾东荒的敖烈,正以一种屈辱至极的姿态,跪在那里。
他双膝着地,全身的骨骼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咯”悲鸣。
上身却因为那份深入骨髓的骄傲与本能的抗拒而竭力挺直,形成一个怪异而扭曲的角度。
那张俊美无俦的脸庞涨成了猪肝色,青筋如小蛇般在额角和脖颈上暴起,金色的竖瞳里,恐惧、羞愤、怨毒、还有来自血脉最深处的战栗,交织成一片混乱的漩涡。
这惊世骇俗的一幕,看似短暂,但在众人感官中却被拉长到了一个世纪。
“放肆!”
主位之上,大长老涂山源终于从那极致的震惊与狂喜中回过神来。
他猛然一拍扶手,一股浩瀚如海的妖力轰然爆发,化作一只顶天立地的赤狐虚影。
他出手了!
但这股力量并非攻向任何人,而是如同一只无形的大手,强横地斩断了萧衍与敖烈之间那无形的血脉气机连接!
他不能让这头“狼”的底牌,在此时此地,暴露得太多!
这张牌,要用在最关键的时刻!
几乎在同时,那股源自血脉源头的、让敖烈灵魂都在颤栗的恐怖威压,如潮水般退去。
束缚一消失,敖烈体内暴走的龙元瞬间反噬!
“噗!”
他猛地从地上弹起,身体像是被抽空了所有力气,踉跄着暴退了七八步,才勉强站稳。
喉头腥甜翻涌,再也压制不住,一口滚烫的金色的龙血狂喷而出,洒在冰冷的地砖上,触目惊心。
他并非被萧衍所伤,而是被自己那失控的力量与血脉逆流所创!
“你……你到底是什么怪物?!”
敖烈死死地盯着萧衍,声音嘶哑,俊美的脸庞因极致的惊骇而扭曲。
刚才那一瞬间,他感觉自己的龙族血脉仿佛遇到了源头、见到了始祖,那是一种发自生命本源的臣服与敬畏,根本无法反抗!
若非大长老及时出手,他毫不怀疑自己会一直跪下去,直到道心崩溃!
一头狼妖,怎么可能拥有比龙族太子更高贵的血脉威压?!这完全颠覆了他的认知!
萧衍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他,那双狼瞳幽深如渊,仿佛在看一个无理取闹的孩童。
这种无视,比任何羞辱都更让敖烈抓狂。
“涂山源!”敖烈猛地转向主位,怒吼道,“这就是你涂山氏的待客之道?!与这等来历不明的杂种为伍,羞辱本太子,你们是想与我龙族开战吗?!”
满堂长老闻言,无不色变。
“太子殿下息怒。”
涂山源苍老的声音响起,他缓缓走下台阶,神情严肃,却并无半分惧色。
“狼灭令主是我族请来共谋大事的盟友,并非外人。方才之事,纯属误会,殿下您先动了手,令主也只是自保而已。”
他嘴上说着“误会”,目光却若有若无地瞥了萧衍一眼,眼神深处藏着一丝极致的狂热。
他赌对了!
这头“狼”,比他想象中还要凶猛,还要神秘!
那股一闪而逝的血脉气息,连他都感到心惊肉跳!
龙族……确实是庞然大物,但并非不可撼动!
他涂山源谋划一生,为的不是给龙族当一辈子看门狗!
抢夺凤族圣位需要借助龙族的力量,但之后呢?
龙族会信守承诺,将那至高无上的圣位拱手相让?
与虎谋皮,焉能不防虎口?
他需要一张底牌,一张能让龙族都忌惮的底牌。
而眼前这个叫狼灭的男人,就是他选中的那张牌!
“好一个误会!”敖烈怒极反笑,他指着萧衍,又指着涂山雪,“本太子今天就把话放在这里!梧桐山之行,有他没我!你们涂山氏,自己选!”
说完,他再也无法忍受这屈辱的气氛,怨毒地瞪了萧衍一眼,猛地一甩袖,化作一道狼狈的金光,冲出了大殿。
龟婆婆和蛇婆婆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跟了出去。
一场风暴,就此平息。
但殿内所有人都知道,这只是开始。
“大长老,这……这可如何是好?得罪了龙族,我们……”
一位长老忧心忡忡地开口,声音都在颤抖。
“慌什么!”
涂山源冷哼一声,环视全场,天妖尊巅峰的威压一扫而过。
“龙族那边,老夫自会去周旋。眼下最重要的,是涅盘大典!”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萧衍身上,那份审视与忌惮已经悄然转变为一种带着狂热的合作意味。
“让令主见笑了。”涂山源对着萧衍微微颔首。
“无妨。”萧衍淡淡道,“我只是不喜欢有人在我面前大呼小叫。”
“哈哈,令主的性子,老夫很欣赏。”
涂山源捋了捋胡须,眼中精光一闪而逝。
“只是,令主今日展露的手段,怕是会引来龙族的探查和报复,这于我们接下来的计划,并非好事。”
“那又如何?”萧衍反问,“难道在他们面前摇尾乞怜,他们就会把凤族的位置让给你们?”
一句话,直接戳中了涂山源内心最深处的野望。
涂山源瞳孔一缩,深深地看了萧衍一眼,忽然放声大笑起来。
“好!好一个‘摇尾乞怜’!说得好!”
他笑声渐收,示意其他长老退下,大殿之内,很快只剩下他、萧衍和涂山雪。
“令主快人快语,老夫也就不藏着掖着了。”
涂山源的声音变得低沉而肃杀,“与龙族合作,确实是与虎谋皮。那头老龙想让我们当炮灰,去消耗凤族的底蕴,他好坐收渔翁之利。”
“而老夫,想的却是驱虎吞狼,再伺机……猎了那头猛虎!”
他眼中迸发出惊人的野心,“凤族妖圣,必须由龙族去对付。但那至高无上的圣位,我涂山氏也势在必得!”
“所以,”他目光灼灼地看着萧衍,一字一顿,“我需要一把刀,一把足够锋利、足够神秘、连那头老龙都看不透、算不准的刀!”
“在最关键的时候,从背后,给那头自以为是猎人的猛虎……致命一击!”
话音落下,殿内一片死寂。
涂山雪的赤色美眸中,第一次露出了真正的骇然。
她从未想过,大长老心中竟藏着如此疯狂、胆大包天的计划!
这已经不是在谋夺皇位了,这是要将东荒的两大皇族,一并拉下水!
萧衍迎着老狐狸那充满算计与期待的目光,终于笑了。
“这个交易,我接了。”
“不过,你要搞清楚一件事。”
他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摇了摇,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掌控力。
“我不是你的刀,而是平等的合作者。”
“事成之后,凤族的一切,包括青丘,归你涂山氏。”
萧衍顿了顿,目光扫过一旁因这惊天密谋而心神俱震的涂山雪,继续说道:“而我不光要完好无损地带走凤族圣女,作为回报,我需要你们涂山氏,站在我这边,一起对付龙族。”
涂山源浑浊的眼中精光一闪,没有丝毫犹豫,重重点头。
“一言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