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正九年的春天,在一片期盼中,胤禛终于下旨南巡。此番巡幸,明面上是视察河工、考察吏治、祭祀孔庙,彰显盛世气象,暗地里,却承载着胤禛更为深远的意图——他要借此行,进一步磨砺他心中那匹最为看重的“龙驹”,四阿哥弘历。
圣驾离京,浩浩荡荡。胤禛特意命弘历随侍左右,参与接见沿途官员、巡视河防、询问民情的全过程。弘历亦不负所望,举止沉稳,应对得体,偶尔提出的见解,虽略显理想化,却也能切中时弊,展现出超越年龄的敏锐与责任感。胤禛看在眼里,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暗自点头。他需要弘历亲眼见识这万里江山的真实面貌,体察民生之多艰,明白治国之不易。
然而,就在圣驾抵达江宁府,驻跸于前朝留下的奢华行宫时,一场突如其来的“意外”,打破了南巡的平静。
一日深夜,行宫内一处存放杂物的偏殿莫名起火,火势虽被迅速扑灭,未造成太大损失,但起火原因蹊跷,且现场发现了一些引火之物,显是人为!更令人心惊的是,有值守侍卫隐约看见,起火前似有黑影在附近闪过,其身形步伐,竟与随行护卫中的一名八阿哥弘晟身边的哈哈珠子(少年随从)有几分相似!
消息传到胤禛耳中,他脸色瞬间阴沉如水。行宫纵火,非同小可!无论目标是谁,此举都形同谋逆!他立刻下令彻查,粘杆处与随行御前侍卫联手,将行宫封锁得水泄不通。
一时间,随行人员人心惶惶,尤其是与八阿哥相关之人,更是噤若寒蝉。弘晟本人闻讯,又惊又怒,冲到胤禛面前,梗着脖子辩解:“皇阿玛!儿臣绝无此心!定是有人栽赃陷害!” 他性情直率,此刻急怒交加,眼眶都红了。
胤禛目光锐利如刀,审视着这个英武却略显急躁的儿子,并未立即表态。他转而看向一旁神色凝重的弘历:“弘历,你如何看待此事?”
弘历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波澜,沉声道:“回皇阿玛,此事疑点甚多。其一,纵火偏殿,于大局无碍,更像是警告或嫁祸;其二,行事之人留下如此明显破绽,指向八弟身边之人,未免过于拙劣。儿臣以为,当务之急是查明那哈哈珠子近日行踪、接触之人,以及……是否有他人借机生事。” 他言语谨慎,并未直接为弘晟开脱,却将调查方向引向了更深处。
胤禛眼中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赞许。遇事不乱,分析在理,且懂得避嫌,这份定力与心思,确实难得。
调查结果很快出来。那名哈哈珠子前几日曾与行宫内一名负责采买的太监有过接触,而那太监,经查,竟与京城中某位早已失势、但与皇后母家乌拉那拉氏有旧怨的宗室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进一步深挖,更发现那宗室近期与景仁宫某名被驱逐出宫的老嬷嬷家人有过秘密往来!
线索虽未直接指向皇后宜修,但那若有若无的关联,已足以让胤禛震怒!他没想到,皇后竟敢将手伸到南巡队伍中,用如此卑劣且愚蠢的手段,意图挑起皇子间的纷争,甚至可能想一石二鸟!
胤禛当即以雷霆手段处置了所有涉案人员,那名哈哈珠子与其接触的太监被秘密处决,涉事宗室被严加申饬、圈禁府中。对于皇后,他并未拿到实证,但也绝不会姑息。一道密旨即刻发回京城,以“管教宫人无方,致使流言滋生”为由,再次严词申饬皇后,剥夺其协理六宫之权(虽早已名存实亡),令其在景仁宫“静心修佛”,非重大节庆不得出,等同于变相软禁。同时,胤禛下旨,以“侍奉皇后有功”为名,将景仁宫中几名可能与外界传递消息的心腹嬷嬷“恩赏”出宫荣养,实则是彻底剪除其羽翼。
这场风波,虽被迅速压下,未掀起朝堂巨浪,却在随行人员及有限的知情人心中,投下了巨大的阴影。
弘历经此事,更加深刻地认识到宫廷斗争的残酷与复杂,行事愈发谨慎内敛。
弘晟则既感后怕,又觉憋屈,对皇后的怨恨更深,连带着对弘历那份被父皇信任的处境,也生出了一丝难以言喻的羡慕与嫉妒。
随行的官员们则再次见识到皇帝手段之狠辣与心思之缜密,对四阿哥临危不乱的表现,亦留下了深刻印象。
南巡队伍继续前行,但气氛已不复最初。胤禛心中,对京城那个看似沉寂的景仁宫,警惕已提到了最高。他知道,只要弘晖一日在,宜修那份不甘与执念,便一日不会消散。而阿哥们日渐长大,他们自身以及他们背后的势力,也必将被卷入这无形的漩涡之中。
“弘历。”御舟之上,胤禛望着滚滚长江,忽然开口。
“儿臣在。”
“可知朕为何一定要严查此事,即便线索模糊?”
弘历沉吟片刻,道:“皇阿玛意在震慑。告诫所有人,无论是谁,无论手段如何隐蔽,凡有动摇国本、离间天家骨肉之心者,绝不容赦。”
“嗯。”胤禛目光深远,“更要让你们明白,坐在这个位置上,信任固然重要,但制衡与掌控,更是不可或缺。水至清则无鱼,但若水浑了,便要雷霆手段,使其复清。”
弘历躬身:“儿臣……谨记皇阿玛教诲。”
胤禛看着他低垂的、已初显坚毅线条的侧脸,心中默然。这场南巡,砺炼了龙驹,也提前揭开了未来权力斗争冰山的一角。未来的路,注定不会平坦。而他,必须为他的继承人,扫清尽可能多的障碍,铺就一条相对稳妥的道路。
圣驾继续南下,而胤禛的心中,已开始筹划回京之后,新一轮的布局与清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