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山核心崩塌的巨响震耳欲聋,仿佛远古巨兽濒死的最后咆哮。我如同一片被狂风撕扯的落叶,直直坠入下方那片汹涌澎湃的金色光海。视野中尽是混沌翻滚的金红光芒,头顶是疯狂塌陷、裹挟着毁灭性力量的亿万万吨岩层,裹挟着碎石与烈焰,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铺天盖地倾泻下来。死亡的冰冷气息尚未完全消散,便被下方升腾起的、蕴含着无限生机的温暖洪流所取代。这暖流并非轻柔,而是带着一种浩瀚磅礴的意志,如同生命本身最炽烈的呐喊。
就在这毁灭与新生的夹缝中,在我即将被上方崩塌的巨石彻底吞没的刹那,头顶那片璀璨夺目的金红光海骤然向内坍缩、凝聚!
那傲然展翅、开辟生路的庞大凤凰虚影,如同受到无形巨手的牵引,所有的光芒、火焰、流淌的符文,都疯狂地向着核心一点塌陷汇聚。亿万道辉煌的光流旋转着、压缩着,形成一个令人无法直视的金色光茧。光茧剧烈地脉动,每一次搏动都释放出更加强横的生命波动,如同宇宙初开时的心脏在强有力地跳动。圣山崩塌的巨石砸落其上,瞬间便如冰雪般消融,被这纯粹的生命之光彻底净化、吞噬,化为滋养那核心存在的能量。
光茧的光芒达到了极致,刺得我几乎睁不开眼。紧接着,光芒并未爆发,而是如同潮水般缓缓褪去、内敛。光茧的表面开始浮现细密的裂痕,如同破碎的琉璃蛋壳,一片片剥落、消散。从中,一个轮廓渐渐清晰——一个由纯粹金光勾勒的人形。
光芒持续黯淡、收束,最终彻底内敛,如同被那人形吸收殆尽。空中悬浮的身影终于清晰可见。
时间仿佛在那一刻凝固。
下方是翻滚的金色光焰熔炉,上方是依旧簌簌落下、却在靠近她时便无声湮灭的碎石烟尘。她就那样静静地悬浮在毁灭与重生的洪流中心,周身笼罩着一层柔和却不容侵犯的微光。
墨色的长发,不再是记忆中少女柔顺的模样,而是带着一种沉甸甸的质感,如同凝固的夜色,在身后无风自动,发梢流淌着细微却清晰的金红火星。一身简单的素白长袍,衣袂飘拂,上面却隐隐浮现着流动的、如同凤凰翎羽般繁复而神圣的金色纹路。那面容……那眉眼……分明是烙印在我灵魂深处、跨越了漫长时光与无尽悔恨的轮廓!
是小凤!
那熟悉的、曾无数次出现在我午夜梦回时的温婉眉眼,此刻清晰地呈现在眼前。然而,当我的视线触及她的眉宇之间时,一股强烈的陌生感如冰水般浇下。那线条,那微微蹙起时透出的冷硬与决断,那份如同刀锋磨砺过的棱角……竟与腾云如出一辙!一种奇异的、近乎矛盾的和谐感出现在这张脸上——小凤柔和的底子,被硬生生烙印上了属于腾云的、属于那位守护者战将的、历经血火淬炼的刚毅印记。
她微微低垂着眼帘,长长的睫毛在下方光海的映照下,在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目光沉静,如同深潭,却又在深处翻涌着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那眼神,不再是记忆中少女的清澈与依赖,而是沉淀了万古的沧桑,仿佛看尽了星辰生灭,看透了世事轮回。那里面,有冰封千年的霜雪,有无言的疲惫,还有一种……洞悉一切的、沉重的了然。
巨大的轰鸣声,山体崩塌的震动,碎石撞击在无形屏障上粉碎的闷响,似乎都在这一刻远去了。只有她,悬浮在这片由她亲手开辟出来的、短暂的宁静空域里,成为了整个疯狂崩塌的世界唯一的中心。
她的嘴唇微微动了一下,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所有的喧嚣,如同最冰冷的玉石轻轻相击,带着一种直抵灵魂的清冷:
“你来了。”
简简单单的三个字。没有久别重逢的激动,没有劫后余生的庆幸,更没有……我以为会有的、源于我当年仓惶逃离的怨恨与质问。只有一种近乎凝固的平静,仿佛这重逢早已在亘古的预言中被注定,仿佛这漫长的等待与煎熬,不过是一段早已写在命运之书上的冰冷注脚。
那平静之下,是深不见底的寒潭。我清晰地感觉到那目光的重量,沉甸甸地压在我的灵魂上。那目光在说:这一次,你终于无处可逃了。
一股巨大的酸涩猛地冲上我的鼻腔,喉咙像是被滚烫的砂砾堵住,每一次吞咽都带来尖锐的疼痛。千言万语,无尽的愧疚与解释,在舌尖疯狂地打转,最终却只被那沉重的目光和冰冷的三个字死死地压了回去。所有的辩解都显得苍白无力,所有的悔恨都只是徒增狼狈。面对着这双沉淀了万载霜雪、融合了腾云刚毅的眼眸,我避无可避。
我几乎是调动了全身仅存的所有气力,才艰难地挤出几个干涩、嘶哑的字眼,声音在崩塌的巨响中微弱得几乎听不见:
“这次……不走了。” 短暂的停顿,如同耗尽了我所有的勇气,我艰难地补充道,带着一种近乎恳求的意味,又像是对某种无法逃避命运的确认,“……或许……你还要跟我……走一遭?”
说完这句话,我感觉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是再次将她拖入未知的险境?还是……这本身就是她涅盘后必然的轨迹?我无法确定,只能等待她的审判。
小凤静静地看着我,那双融合了柔美与刚毅的奇异眼眸里,深不见底的寒潭似乎微微波动了一下,掠过一丝极淡、极难捕捉的了然,仿佛我这句话并未出乎她的意料。她并未立刻回答我的疑问,也没有对我这近乎厚颜的“邀请”做出任何评判。
她的目光,缓缓地、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落在了我的胸口。
就在我被她看得有些无所适从,甚至下意识地想要抬手遮挡那被注视的位置时,她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