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李愣住了。
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正围着那对中年夫妇献殷勤的刘姐，又看了看大厅里其他几个无所事事的老销售。
她们都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眼神里带着看好戏的玩味。
“小李，人家叫你呢，还不快去？”一个女销售阴阳怪气地催促道，嘴角是掩饰不住的讥笑。
在她们看来，林晚这就是不甘心被冷落，想最后再折腾一下，找个新人撒撒气罢了。
小李的脸一阵红一阵白，脚步像是灌了铅。
过去干什么呢？听她抱怨一顿，然后看着她离开吗？
何欣薇也有些不解，她扯了扯林晚的衣角，小声说：“晚晚，你叫他干嘛呀？我们不是要走了吗？”
林晚没有回答她，只是用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平静地看着踌躇不前的小李。
她的目光里没有催促，也没有不耐烦，只是一种纯粹的等待。
小李和她对视了几秒，不知为何，心里那点犹豫和委屈忽然就散了。他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迈开步子走了过去。
“林……林小姐，您找我有什么事吗？”他走到跟前，声音还有些紧张。
林晚的目光从他那张涨红的脸上扫过，然后淡淡地开口，说出了一句让整个售楼大厅都差点凝固的话。
“别废话。”
她指了指旁边一张空着的洽谈桌。
“你来，帮我办手续。”
小李彻底懵了。
办……办什么手续？
不只是他，周围那些竖着耳朵听八卦的销售们也都愣住了。
而正在给王哥介绍沙盘的刘姐，听到这句话，嘴角不屑地撇了撇。
还演？这小丫头片子是真不见棺材不掉泪啊！办手续？拿什么办？拿她那一身的地摊货吗？
她心里冷笑着，连头都懒得回，继续唾沫横飞地吹嘘着楼盘的升值潜力。
林晚没再理会众人的反应，她拉着还没回过神的何欣薇，径直走到那张空桌旁坐下。
她将肩上那个洗得泛白的帆布包放在桌上。
这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动作。
但在下一秒，整个售楼大厅里所有轻蔑、嘲讽和看好戏的目光，都将凝固成彻彻底底的震惊。
林晚拉开背包拉链，没有拿出钱包，也没有拿出银行卡。
她从里面，拿出了一条……毛巾。
一条叠得方方正正，看起来有些年头的旧毛巾。
“噗嗤……”
已经有销售忍不住笑了出来。
搞什么鬼？变魔术吗？
刘姐也听到了后面的动静，终于不耐烦地回过头，想看看这个小丫头到底要耍什么花招。
就在这一刻，林晚动手解开了那条毛巾。
毛巾散开，露出了里面的东西。
那不是什么魔术道具，而是一沓，又一沓，被粗糙的黄色橡皮筋捆得结结实实的——现金！
崭新的，带着油墨香气的，红色的百元大钞！
一沓，两沓，三沓……足足九沓！
在所有人呆滞的目光中，林晚将那九沓现金，连同包裹着它们的旧毛巾，一起重重地拍在了光洁的桌面上。
“砰！”
一声沉闷的巨响，像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了在场每一个人的心脏上。
整个售楼大厅，瞬间陷入了一片死寂。
刚才还存在的讥笑声、窃窃私语声、刘姐的吹嘘声……所有声音都在这一刻戛然而止。
空气仿佛凝固了。
所有人的眼睛，都死死地盯着桌上那座由红色钞票堆成的小山，大脑一片空白。
然后，林晚清冷的声音，如同惊雷，在这片死寂中炸响。
“九万块，全款。”
她的目光转向已经完全石化的小李。
“现在，就签合同。”
小李的嘴巴张成了“o”型，眼睛瞪得像铜铃，他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停滞了。
他看到了什么？
钱！
一桌子的钱！
九万块的现金，就这么毫无征兆地，被一个看起来比他妹妹还小的小姑娘，用一条旧毛巾包着，拍在了他面前！
这个视觉冲击力，比任何电影特效都来得震撼！
而另一边，刘姐手里的茶杯“哐当”一声掉在了茶盘上，滚烫的茶水溅了她一手，她却毫无知觉。
她的身体僵在原地，脸上的表情，在短短几秒钟内，上演了一场精彩绝伦的变脸秀。
从最初的不屑，到回头时的错愕，再到看见钱时的震惊，最后，当林晚那句“全款，签合同”传来时，她整张脸“刷”地一下，血色尽褪，变得惨白。
惨白过后，又涌上一股猪肝般的紫红。
那是火辣辣的羞耻，是无地自容的难堪，更是撕心裂肺的悔恨！
她做梦也想不到！
自己百般刁难，冷嘲热讽，恨不得立刻赶走的小丫头，居然……居然是一个能随手拿出九万块现金全款买房的隐形富豪！
她刚才说了什么？
她说人家是过家家，说人家买不起，劝人家去买二手房……
她还抢了新人的单，然后把这个财神爷晾在一边，自己跑去招待王哥王嫂！
一想到这里，刘姐的心就像被一万根针同时扎刺，疼得她几乎要窒息。
这一单的提成，按照公司的规定，至少有两千块！
更重要的是，这个月就快结束了，她和另一个销售的业绩咬得很紧，就差这一单，她就能拿到月度销售冠军，那可是五千块的奖金！
提成！奖金！荣誉！
就这么……从她的指缝里，硬生生地溜走了！
不，不是溜走，是她亲手，把这一切都推了出去！推给了那个她最看不起的新人菜鸟！
刘姐的肠子都悔青了。她死死地盯着桌上那堆钱，眼睛里几乎要喷出血来。
她身边的“王哥王嫂”也看傻了，他们面面相觑，再看看身边这个脸色变幻不停的刘姐，眼神里流露出一丝古怪的意味。
显然，他们也看明白了，这个销售刚刚做了一件多么愚蠢的事情。
“啊！好！好！林小姐，您……您稍等！”
终于，小李从巨大的震惊中回过神来，一股狂喜和激动瞬间冲上了他的天灵盖。
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脸涨得通红，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经理！经理！快来啊！这边有客户要全款签单！”
他扯着嗓子，用尽全身力气喊了一声。
这一声，彻底打破了售楼处的宁静。
一个戴着金丝眼镜，看起来四十多岁的男人闻声快步从办公室里走了出来。
他就是售楼部的经理。
当他看到桌上那堆现金，以及林晚那张过分年轻却平静的脸时，也是愣了一下。但毕竟是见过世面的，他立刻就反应了过来。
“快！快请客户去贵宾室！”经理立刻对小李下达指令，然后自己满脸堆笑地走到林晚面前，微微躬身。
“这位小姐，真是不好意思，招待不周，请您移步贵宾室详谈。”
他的态度，和之前刘姐的态度，简直是天壤之别。
林晚没有动，她看了一眼小李：“合同让他办。”
经理何等精明，立刻就明白了其中的关窍，他赞许地看了小李一眼，笑道：“当然，当然！小李，还愣着干什么？快去准备合同，把8号楼302的资料都拿过来！我亲自陪客户！”
“是！是！”
小李像是被打了一针强心剂，激动地跑去拿资料了。
从头到尾，林晚都没有再看刘姐一眼。
这种无视，比任何直接的嘲讽和打脸，都更加让她难堪。
刘姐站在原地，浑身冰凉，如坠冰窟。她看着经理和小李像众星捧月一样将林晚和何欣薇请进了贵宾室，看着其他同事向她投来幸灾乐祸的目光，她感觉自己的脸被打得“啪啪”作响，火辣辣地疼。
贵宾室里。
空调的冷气开得很足。
经理亲自给林晚和何欣薇端来了咖啡和进口点心，小李则手忙脚乱地准备着合同文件。
“林小姐，真是年轻有为啊！”经理笑呵呵地恭维道，“您放心，我们星河湾的房子，绝对是这个区域最好的，您买到就是赚到！”
林晚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没有多话。
她的冷静和沉稳，让经理更加不敢小觑。
很快，合同准备好了。
厚厚的一叠文件。
小李一页一页地指给林晚看，声音依然带着一丝颤音：“林小姐，这是购房合同，您看一下，总价是九万元整，全款支付，没有问题的话，您在这里签字就可以了。”
林晚拿过合同，快速但仔细地翻阅了一遍。
上面的条款和她前世记忆中的差不多，确认没有陷阱后，她拿起笔，在末尾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林晚。
两个清秀却有力的字，落在了纸上。
那一刻，何欣薇在一旁看着，激动得眼眶都红了。
她知道，从这一刻起，她的好朋友，终于摆脱了那个冰冷的家，在这个城市里，有了一个真正属于自己的地方！
接下来是付款。
财务人员用验钞机将九万块现金过了一遍，确认无误。
当财务开出收据，经理在合同上盖下公章，然后将其中一份连同收据一起，双手递给林晚时，这笔交易，就算正式完成了。
“林小姐，合作愉快！这是您的合同和收据，请收好。房产证下来之后，我们会第一时间通知您。”经理的脸上笑开了花。
“谢谢。”
林晚接过那份沉甸甸的文件，放进自己的帆布包里。
事情办完，她站起身，准备离开。
小李和经理一直将她们送到售楼处大门口。
“林小姐，以后有什么事随时给我打电话！”小李感激涕零地递上自己的名片。
这一单，他不仅拿到了人生第一笔丰厚的提成，更重要的是，找回了自信。
林晚走出售楼处的大门。
夏日的阳光毫无遮拦地洒了下来，照在身上，暖洋洋的。
她眯了眯眼，抬头看向远处那栋还在建设中的8号楼。
虽然现在还只是一具水泥框架，但她知道，那里，就是自己的家了。
一个不用再看人脸色，不用再忍受争吵和冷漠，完全属于她自己的，一个可以为她遮风挡雨的家。
两世为人，她终于有了自己的根。
一股难以言喻的踏实和安宁，从心底深处涌了上来。
“晚晚，你太厉害了！”何欣薇抱着她的胳膊，激动地又蹦又跳，“你是没看到刚才那个刘姐的脸，跟调色盘似的！真是太解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