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看着何欣薇呆若木鸡的样子,并不意外。
任何一个正常人,看到这种景象,都会是这个反应。
她侧身让开一条路,用脚把地上的一个空纸箱踢到一边,说:“进来吧,别傻站着了。先把你的东西放下。”
“哦……好。”
何欣薇像是被抽走了魂魄,机械地迈开腿,小心翼翼地跨过地上的障碍物,把那个洗得发白的帆-布-包放在了唯一还算干净的沙发角落。
一只毛茸茸的小猫从沙发底下钻了出来,好奇地用鼻子嗅了嗅她的包,然后抬起头,用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看着她,“喵”了一声。
是汤圆。
小猫的存在,让这个混乱得像是仓库的地方,多了一丝生活气息,也让何欣薇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一点点。
“你先坐会儿,喝口水。”林晚从厨房里倒了杯水递给她,“我先把今天的货处理一下,等会儿再跟你说具体要做什么。”
何欣薇接过水杯,双手紧紧捧着,却没有喝。她的目光,无法控制地被林晚接下来的动作吸引了过去。
只见林晚走到那堆积如山的纸箱前,拿起一个空箱子,然后……她停下了。
她的眼睛看着面前的空气,手指在空气中飞快地滑动着,像是在操作什么看不见的机器。
何欣薇的瞳孔猛地收缩。
她在干什么?
这个念头刚从脑海中闪过,接下来发生的一幕,彻底颠覆了她十八年来对这个世界的认知。
林晚像是从空气中确认了什么信息,然后她伸出手,探入旁边一个半人高的,看起来空空如也的大纸箱里。
当她的手再拿出来时,手上凭空多了一袋包装精美的麻辣小龙虾。
紧接着,是第二袋,第三袋……
一袋又一袋熟食,就像是变魔术一样,被林晚从那个空箱子里源源不断地取出来,然后整齐地码放在旁边的打包台上。
何欣薇的嘴巴越张越大,眼睛瞪得像铜铃。
她死死地盯着那个大纸箱,箱口敞开着,从她的角度看过去,里面明明什么都没有!
这些东西……这些东西是从哪里来的?
一个荒诞又惊悚的念头窜上心头。
她的大脑一片空白,手脚冰凉,捧着水杯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水面上泛起一圈圈涟漪。
她甚至产生了一种冲动,想要立刻抓起自己的帆-布-包,从这个诡异的地方逃出去。
但她没有动。
她的目光从那些凭空出现的食物,缓缓移到了林晚的背影上。
林晚的动作非常熟练,也非常专注。她好像完全没有注意到身后的何欣薇已经快要被吓傻了。她只是沉默而高效地,将一份份订单所需的商品,从那个神奇的箱子里取出来。
她的背影,在夕阳透过窗户洒下的余晖中,显得异常沉稳和可靠。
何欣薇想起了今天下午,在那个油腻嘈杂的饭馆里,林晚挡在她身前,对那个胖老板说“她不干了”时的样子。
想起了林晚把那一百多块钱塞进她手里时,掌心的温度。
想起了林晚看着她的眼睛,认真地说“我们是平等的合作关系”时,那份她从未感受过的尊重。
逃?
逃回哪里去?
回到那个冰冷的家,面对终日酗酒的父亲和只会哭泣的母亲吗?
还是回到那个饭馆,继续忍受老板的刻薄辱骂和无休止的压榨?
何欣薇的呼吸慢慢变得急促,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她看着林晚,看着满屋子的货物,看着自己颤抖的双手。
一个声音在心底疯狂呐喊。
这是一个机会。
一个能让她摆脱过去所有噩梦的机会。
不管林晚在做什么,不管这些东西是怎么来的,这都跟她没关系。
她要抓住这个机会!死死地抓住!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何欣薇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放下水杯,站了起来。
她走到林晚身边,用一种连她自己都惊讶的平静语气,问道:“需要我做什么?”
林晚取出最后一包辣条的动作顿了一下。
她转过头,看向何欣薇。
女孩的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那双躲在镜片后的眼睛里,已经没有了惊恐和茫然,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小心翼翼的坚定。
林晚笑了。
发自内心地笑了。
她就知道,自己没有选错人。
何欣薇很聪明,她看到了无法理解的事情,但她更聪明的地方在于,她选择了不去问。
这种聪明,叫做分寸。
“好。”林晚点点头,指着打包台上已经分好的几堆零食,“这些是一份订单。你用那个泡沫箱装起来,四周用泡沫纸塞满,防止磕碰,然后用胶带封好。”
“嗯!”何欣薇立刻动手。
她的动作一开始有些生疏,但学得很快。她严格按照林晚的吩咐,把每一件商品都小心翼翼地放进箱子里,再用泡沫纸把缝隙塞得严严实实。
“然后呢?”她封好第一个箱子,抬头问道。
林晚递给她一张打印好的纸条。
那是一张快递单,上面收件人的地址和电话写得清清楚楚。
“把这个贴在箱子最上面,要贴平整。”
何欣薇接过快递单,像是在对待一件珍宝,仔仔细细地将它贴在了纸箱的正中央,还用手反复抚平,确保每一个边角都粘得牢固。
做完这一切,她抱着那个不大的箱子,看向林晚,眼神里带着一丝期待和成就感。
“很好。”林晚毫不吝啬自己的夸奖,“做得非常标准。”
她拍了拍手,说:“好了,今天的工作就到这里。剩下的明天再说。走,带你去吃饭,算是你的入职欢迎宴。”
林晚收拾了一下,带着何欣薇走出了家门。
两人在楼下找了家干净的兰州拉面馆,一人点了一碗牛肉面,林晚还额外加了两份牛肉和一颗卤蛋。
热气腾腾的面条端上来,浓郁的汤底香味瞬间勾起了食欲。
何欣薇看着自己碗里堆成小山的牛肉,鼻子一酸,眼圈又红了。
在饭馆打工的时候,她每天吃的都是客人剩下的饭菜,有时候馊了,后厨的师傅也会热一热给她们吃。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吃过一顿这样热气腾腾的,正经的饭了。
“快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林晚催促道。
“嗯。”何欣薇低下头,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她吃得很快,像是怕这碗面会突然消失一样。
林晚静静地看着她,没有说话。直到何欣薇把最后一口汤都喝完,她才用餐巾纸擦了擦嘴,开口道。
“关于工资的事,我下午说的,可能有点问题。”
何欣薇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
她抬起头,紧张地看着林晚,双手下意识地攥紧了衣角。
难道……是她刚才的表现不好,林晚反悔了?
看着她那副如临大敌的模样,林晚有些失笑,她摆了摆手:“你别紧张。我不是要反悔,我是想重新跟你谈一下待遇。”
“下午在公园,我说试用期三百,转正六百,对吗?”
何欣薇紧张地点了点头。
“我现在改主意了。”林晚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试用期一个月,月薪六百。下个月转正,月薪七百。包吃包住。你觉得怎么样?”
轰!
何欣薇感觉自己的大脑像是被一道惊雷劈中。
七……七百?
她是不是听错了?
一个普通的工厂工人,一个月累死累活,工资也就四五百块钱。
七百块,这对于一个刚高中毕业,没有任何技能的女孩来说,简直是天文数字!
“林……林晚……这……这太多了……”何欣薇结结巴巴地说,“我……我做不好……”
她不是不想要,而是不敢要。
她怕自己配不上这么高的工资,怕自己会辜负林晚的信任。
“不多。”林晚的语气不容置疑,“我让你做的事情,不止打包贴单那么简单。以后,我们所有的货品出库入库,都需要你来清点记录。这是一个很重要的岗位,需要一个绝对细心和值得信任的人来做。我相信你就是这个人。”
“所以,你值这个价钱。”
你值这个价钱。
这句话,像一股暖流,瞬间冲垮了何欣薇心中那道自卑了十八年的堤坝。
原来,我不是一无是处。
原来,我也是有价值的。
眼泪,再也控制不住,顺着脸颊滚落下来,砸在桌面上。
她不是委屈,也不是难过,而是一种从未有过的,被认可,被需要的激动。
“哭什么。”林晚抽了张纸巾递给她,“以后跟着我,有的是好日子过,你要是天天哭,眼睛还要不要了?”
何欣薇接过纸巾,胡乱地擦着眼泪,一边哭一边笑,用力地点头:“嗯!我不哭!我一定好好干!”
一顿饭,吃得何欣薇热泪盈眶。
回到出租屋,林晚指着自己那张一米五的床,对何欣薇说:“我这里地方小,没多余的房间,晚上我们俩先挤一挤,明天我去买张折叠床放客厅。”
“不用不用!”何欣薇连忙摆手,“我睡沙发就行!真的!”
她怎么敢跟自己的老板睡一张床。
林晚也没跟她争,只是从衣柜里抱出一床干净的被子和枕头扔在沙发上:“行,那你先睡沙发。洗漱用品在卫生间,都是新的,自己拿。”
说完,林晚就去洗漱了。
等她出来的时候,发现何欣薇并没有去休息,而是拿着一个小本子和笔,正蹲在那些打包好的箱子前,认真地记录着什么。
“你在干嘛?”林晚好奇地问。
何欣薇吓了一跳,连忙站起来:“老板,我……我在记今天发了多少货,都是些什么东西。你刚才说,以后这些要我负责,我怕忘了……”
林晚看着她本子上那清秀工整的字迹,心里一阵感慨。
她走过去,从何欣薇手里拿过本子和笔,然后拉着她,走到了自己的床边坐下。
“何欣薇。”林晚的表情很严肃。
“在!”何欣薇立刻坐直了身体,像个等待老师训话的小学生。
“第一,以后不要叫我老板,叫我林晚,或者晚晚都行。”
“第二,”林晚顿了顿,看着她的眼睛,语气变得格外郑重,“我再跟你说一遍,我找你来,不是把你当成一个打杂的工人。你是我这个事业的第一个员工,也是我现在唯一能信任的伙伴。”
她将那个小本子重新塞回何欣薇的手里。
“以后,这个家,这个仓库,除了进货我来负责,其他所有的事情,打包,发货,记账,都交给你。这里,你说了算。”
你说了算。
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却像千斤重担,又像无上荣光,一下子压在了何欣薇的心上。
她看着林晚全然信任的眼神,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温暖的大手紧紧攥住,一种名为“归属感”和“责任感”的东西,在她心里疯狂地生根发芽。
她紧紧地握着那个本子,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她抬起头,看着林晚,一字一句,郑重地许下承诺。
“你放心,我绝对不会让你失望的!”
何欣薇的加入,就像是给林晚这台高速运转的赚钱机器,加上了最精密的齿轮。
她将所有的打包发货工作全部交给了何欣薇,自己则彻底解放了出来。
每天,林晚只需要根据群里的订单,从系统里取出相应的货物,然后把打印好的订单和快递单交给何欣薇。剩下的所有流程,何欣薇都会处理得井井有条,甚至比林晚自己做的还要细致。
这让林晚终于有了时间和精力,去思考下一步的计划。
这天晚上,林晚送走最后一批货,看着银行卡里突破五位数的存款,心里却没有太多的兴奋。
她知道,光靠卖这些零食,虽然能赚钱,但速度太慢了,而且利润天花板很低。
她需要找到新的,利润更高的商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