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苏家别墅。
书房里的灯还亮着,但已调至最柔和的档位。落地窗外,城市灯火如星河倒悬,映照着室内相对而坐的两人身影。
从峰会酒会归来的路上,车内异常安静。苏微能感觉到陈亮身上那种不同寻常的沉凝气息,不再是平日里的平静淡然,而是一种仿佛压抑着火山般情绪、却又被强行约束的肃穆。她没有追问,只是默默陪伴。
回到家,屏退旁人,来到这间绝对私密的空间,气氛依旧有些凝重。
陈亮没有像往常一样,直接去静室调息或准备下一步行动。他罕见地没有避讳,坐在了苏微对面的沙发上,目光落在面前袅袅升起热气的茶杯上,似乎在组织语言,又似乎在平复心绪。
苏微也没有催促,只是安静地等待着,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温热的杯壁。她知道,今晚阳台上的交锋和酒会上最后那无声的对峙,一定触及到了某些极其关键、甚至可能关乎陈亮身世核心的东西。
良久,陈亮终于抬起头,目光复杂地看向苏微。那双平时深邃平静的眼眸,此刻翻涌着许多苏微从未见过的情绪——有追忆的痛楚,有彻骨的寒意,有深沉的恨意,也有一丝……罕见的迷茫。
“苏微,”他开口,声音有些低沉沙哑,“有些事,关于我师父,也关于……我们为什么会相遇,我可能……需要告诉你一部分。”
苏微的心微微一紧,坐直了身体,目光专注地看着他:“你说,我听着。”
陈亮深吸一口气,开始讲述。他没有提及自己失落的童年和模糊的身世(那部分他自己也尚未理清),而是从五年前那个雨夜开始,讲述师父玄尘子重伤断臂归山的情形,描述那诡异的伤势,复述师父昏迷中断续的呓语——“幽冥”、“夺宝”、“负心人”、“苏家”、“微儿”……
他讲得并不详细,略去了许多血腥和修行的细节,但重点清晰地勾勒出了轮廓:师父玄尘子,一位隐世高人,曾在多年前与一个叫“幽冥”(很可能就是幽冥商会或其前身)的势力结下深仇,被夺走重要之物,身负重伤,断去一臂,修为大损。而师父在重伤之际,最担忧的除了仇恨,还有一个“苏家”和一个叫“微儿”的人。后来师父命他下山与苏微完婚,守护苏微,并说这关乎他的因果。
“……直到今晚,那个‘宋文轩’,也就是幽冥商会的‘黑鸩’舵主,当面叫出了我师父的道号——‘玄尘子’。”陈亮的声音带着压抑的寒意,“他不仅知道师父,语气中还带着一种……仿佛知晓内情的恶意和嘲弄。再联系师父当年的呓语,很多事情,就串联起来了。”
他看向苏微,眼神前所未有的严肃:“我师父当年的重伤,极大概率就是幽冥商会所为。而他让我下山保护你,不仅仅是因为婚约或你的命格,很可能是因为,他早就预见到,幽冥商会迟早会找上苏家,找上你。这其中,或许还牵扯到当年被夺走的‘宝物’,以及师父口中的那个‘负心人’。”
苏微静静地听着,脸上的表情从最初的专注,逐渐变得凝重,最后化为一片冰冷的了然。
难怪。难怪爷爷当年会与那位神秘的玄尘子道长定下婚约。难怪爷爷临终前,除了将暗手交给她,还反复叮嘱要相信陈亮,无论他做什么。原来,苏家与陈亮的师门,早在多年前,就因幽冥商会这个共同的敌人,命运交织在了一起。
“所以,”苏微缓缓开口,声音清晰而冷静,“你不仅仅是我的契约丈夫,我的保镖。你还是玄尘子道长的传人,是来为师父报仇,并完成师父嘱托,保护可能与当年之事有关联的苏家后人——也就是我。”
“可以这么说。”陈亮点头,没有否认,“但我保护你,不仅仅是因为师命。你是我妻子,这是事实。”
苏微的指尖微微蜷缩了一下,心中某个角落被这句话轻轻触动。但她没有表现出来,而是继续分析:“那个‘黑鸩’故意提起你师父,是想扰乱你心神,打击你意志,同时也是一种试探,试探你知道多少,反应如何。”
“没错。”陈亮眼中寒光闪烁,“他也确实成功了,至少一开始,让我心神震动。但现在,我更加确定,铲除幽冥商会,不仅仅是为了你,为了苏氏,也是为了我自己,为了我师父。”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罕见的歉意和沉重:“抱歉,之前没有告诉你这些。一来是师父严令不得透露他的事,二来……我也不想将你卷入更深的危险和仇恨之中。但现在,‘黑鸩’已经将矛头对准了你,这些事,你有权知道。”
苏微看着他眼中那抹歉意,心中的最后一丝因被隐瞒而产生的不快,也烟消云散了。她明白陈亮隐瞒的初衷,也理解他此刻坦诚的艰难。
“你不用道歉。”苏微的声音柔和了几分,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如果不是因为我,因为苏家,你可能不会这么快直面幽冥商会,甚至可能不会下山。说到底,是我和苏家,将你卷入了这场风波。”
她站起身,走到陈亮面前,没有坐下,而是微微俯身,目光平视着他,一字一句地说道:
“陈亮,我们是夫妻。无论这婚姻的起点是什么,无论背后有多少恩怨纠葛,现在,我们站在同一条船上,面对同一个敌人。”
她伸出手,没有犹豫,轻轻覆盖在陈亮放在膝盖上的、微微握紧的手背上。
陈亮的手微微一颤,抬起眼,对上苏微清澈而坚定的眼眸。她的手并不十分温暖,甚至有些微凉,但那份传递过来的力量和支持,却如同暖流,瞬间涌入他的心田,驱散了几分寒意和沉重。
“师父的仇,是你的仇,从现在起,也是我的仇。”苏微的声音不高,却仿佛蕴含着千钧之力,“幽冥商会不仅是商业上的毒瘤,更是害你师父、觊觎苏家、为祸人间的恶徒。对付他们,不再是你一个人的战斗。”
她紧紧握住陈亮的手,语气斩钉截铁:
“这次,我们一起查。查清当年师父被害的真相,查清幽冥商会的所有勾当,查清他们到底想从苏家得到什么。无论是商业手段,还是……其他方式,苏家所有的资源,我所有的力量,都会毫无保留地支持你。”
“我们一起,为你师父讨回公道,为那些被他们害死的人讨回公道,也为我们自己,扫清前路的所有障碍!”
陈亮感受着手背上传来的坚定力度和温度,看着苏微眼中那不容动摇的决心和信任,胸腔中那股激荡的情绪,终于找到了宣泄和安放之处。
他反手握住了苏微的手,用力点了点头,喉咙有些发紧,只吐出两个字:
“好。”
一切尽在不言中。
从此刻起,他们不仅仅是契约夫妻,不仅仅是保护者与被保护者,更是真正的战友、同伴,是命运与仇恨交织下,并肩而立的同盟。
师父的过往,幽冥商会的阴谋,苏家的秘密,陈亮的身世……所有错综复杂的线索,都将由他们二人,携手一一揭开。
夜色深沉,但书房内的灯光,却仿佛比以往任何时刻都要明亮温暖。
潜龙不再孤独,明珠亦露锋芒。夫妻同心,其利,足以断金,亦足以……斩断一切来自幽冥的毒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