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走的路,纵是刀山火海焚身、荆棘丛生,我也踏碎这刀山、斩尽这荆棘,为你铺出一条坦途!你要杀的人,哪怕他权势滔天压众生、隐于九天难寻觅,我也提刀闯他的金銮殿、踏破他的凌霄阁,将他头颅斩下!从今往后,师尊仇敌,便是我剑指的方向;你的征程,便是我此生的归途!这世上再没有什么能拦着你——有我在,天塌下来,我替你扛;地陷下去,我替你填!谁敢动你一根汗毛,便先问过我的拳头!”
这话,如一道裂空惊雷,不偏不倚地劈进顾染清的识海,轰然炸响。
她浑身骤然一僵,奔涌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凝固,连指尖都泛起刺骨的凉。
“不行!”
决绝的二字几乎未经大脑思索,便冲破喉咙脱口而出——那声音尖锐得发颤,陌生得让她自己都心头一跳。她猛地旋过身,瞳孔在刹那间紧缩成极细的针尖,眼底翻涌着惊涛骇浪,死死锁在眼前的少年身上,仿佛要将他洞穿。
墨烬刚历重生,脸色尚带着几分病态的苍白,唇色也浅淡得近乎透明,可那双往日里澄澈如溪的眼眸中,此刻却燃着一簇她从未见过的火焰——那是一种不容置喙的决然,并非一时兴起的冲动,而是在生死边缘反复淬炼、剔除了所有犹疑后,沉淀下来的、比磐石更坚的坚定信念。
这让她心底骤然翻涌起一阵恐慌,那恐慌如附骨之疽,比当年直面千军万马的铁蹄踏碎山河、仙门百家的剑雨遮天蔽日时,更要刺骨三分。她是真的怕了。
她这一生,早将三界骂名视作过眼云烟,将正道讨伐当作无物,哪怕是魂飞魄散、坠入轮回的结局,也能眉眼不眨地坦然受之。可她唯独不能接受——不能接受那个她从襁褓中捧在手心、用半生心血浇灌长大的烬儿,那个她宁愿自己身坠无间地狱、永受业火焚身之苦,也要护得一世纯白无瑕的孩子,竟要为了她,舍弃本该光明坦荡的前路,踏上和她一样满是血污与罪孽的不归路。
百年前的画面仍历历在目:他身着素白道袍,手持清宁长剑,为了坚守心中那份不染尘埃的正道,毅然挥剑相向时,眼底的澄澈与决绝,是他最本真的模样,也是他命中注定该走的坦途。她怎么能?又怎么可以?亲手将他从正道的坦途上拽下,毁掉他本该璀璨的人生?
意识到方才语气过于冰冷太过激烈,她猛地攥紧袖中的手,指甲几乎嵌进掌心,硬生生将心头翻涌的惊涛骇浪压了下去。她刻意放缓了语调,连呼吸都放得轻柔,生怕那带着决绝的拒绝,会像锋利的碎瓷片般,在他澄澈的心上划开一道深不见底的伤口。
“烬儿,”她喉间像是堵了团浸了冰的棉絮,艰难地开口时,声音沙哑得如同被砂纸磨过,“为师入魔,是为了让覆灭的宗门在灰烬里重燃,是为了给那些长眠于地下的同门一个迟来的交代……这是我从踏入这条道起,就注定背负的宿命,不是你的。”
话音未落,她银白的瞳孔中渐渐漫开一丝刺目的血色,眉心那道暗红的魔纹也像活过来的藤蔓,不受控制地往眼角蔓延。她死死咬着下唇,用尽全力克制着体内翻涌的魔气与情绪,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胸腔深处碾过,说得异常沉重:“你天资卓绝,本该踏着霞光走在铺满正道的坦途上,拥有锦绣万丈的未来,而不是……陪着我一起,在这无边的黑暗里沉沦。”
成为第二个她——被三界钉在耻辱柱上唾弃,被日夜滋生的心魔啃噬灵魂,最后在无尽的痛苦中永世不得超生。这样的结局,她哪怕粉身碎骨,也绝不允许落在他身上。
我望着她银瞳中漫开的血色,像雪地里渗开的红梅,刺得人眼生疼;更望着她紧抿的唇、绷直的肩,那明明快要将她撕裂,却仍被强行按捺的痛苦,如细密的针,一下下扎在我心上,比刀割更甚。更好的未来?她怎会懂,没有她的未来,纵有万里霞光、千般荣华,于我而言,也不过是寸草不生的荒芜戈壁,连风都带着冷寂。
“师尊,我只是想好好护着您。”我往前迈了一步,胸腔里的心跳得又急又重,声音里不自觉带上了恳求的颤音,目光牢牢锁住她,“求您,别再拒绝我了。”
“保护我……”她低声重复着这三个字,尾音轻得像叹息,眼眶却红得更甚,像是有滚烫的泪要冲破眼眶。跳动的火光映在她脸上,我清晰地看见她的指尖在剧烈颤抖,那颤抖顺着纤细的手腕蔓延,几乎要连同心神一起碎裂。她下意识地抬起手,指腹微微蜷缩,似是想触碰我的脸颊,像从前无数次那样,轻轻抚平我眉间的褶皱——可就在指尖快要碰到我皮肤的瞬间,她猛地顿住,仿佛突然想起自己指尖残留的魔纹,想起那蚀骨的魔气会灼伤我。最终,她只能无力地攥紧掌心,指甲深深陷入皮肉,将那份汹涌的冲动,连同眼底的温柔,一起死死按捺在心底。
“烬儿,”她的声音轻得像风中残烛,却裹着一丝绝望的妥协,每一个字都似从齿缝里挤出来,带着无尽的疲惫,“为师已经害过你一次,断不能再让你因我踏入那万劫不复的魔道……”
洞内瞬间陷入死寂,唯有柴火燃烧的噼啪声在石缝间回荡,火星子时不时蹦起,映得她脸上的魔纹忽明忽暗,添了几分凄然。就在我心一点点沉下去,以为她会这般决绝到底时,她黯淡的银瞳中忽然闪过一道微光——那光极淡,却亮得惊人,像是溺水之人在无边黑暗里,终于抓住了最后一根浮木,带着一丝孤注一掷的希冀。
她紧绷的肩线渐渐松弛,神色略微缓和了些,原本攥紧的手也缓缓松开,指尖残留着浅浅的红痕。她抬眼望向我,沉声道:“你若实在坚持,为师……倒是有一个法子。”
我心中的狂喜如潮水般瞬间涌遍全身,方才的失落与忐忑一扫而空,连忙上前半步,声音因激动微微发颤:“师尊请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