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我字字坚定的话，师尊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颤，暖意顺着心口漫开，眼中却飞快掠过更复杂的神色——感动揉着不舍，像浸了温水的碎冰，看得人心里发紧。
她缓缓伸出手，指尖带着微凉的温度，轻柔地抚上我的脸庞，动作慢得像在触碰一件稍纵即逝的珍宝，生怕多用一分力就会将我碰碎。眼底的眷恋浓得化不开，几乎要将我整个人裹住。“有你这句话，为师便安心了。”她嘴角微微上扬，牵起一抹温柔的笑，可那笑意却没抵达眼底，反倒像蒙了层薄雾，藏着更深的、说不清道不明的忧愁，“只是……有些事，为师不得不去做。”
她说着，忽然伸手将我紧紧拥入怀中——双臂环得极紧，下巴轻轻抵在我发顶，连带着周身的气息都裹着不容挣脱的力度，像是抓住了溺水时唯一的浮木。我鼻尖萦绕着她身上熟悉的清冷气息，混着山间草木的淡香，竟还隐约掺了丝极淡的血腥味；掌心贴着她的脊背，能清晰触到她微微颤抖的弧度，像寒风里瑟缩的枝桠。许久，她才缓缓松开我，指腹还在我后背轻轻蹭了蹭，似在平复什么。
“没事的，师尊，”我没半分犹豫，抬眼望着她，语气笃定，“那我陪您一起做就好。”
在我心里，早已将她的黑化值当成了一种能被“关爱”治愈的病症。这十年日复一日的陪伴与守护，我分明能感觉到，她心底那片曾翻涌不休的狂暴黑海，正一点点平息下去——从前高达百分之七十、象征着毁灭与疯狂的数值，如今已稳稳降到了五十。我望着她眼底尚未散尽的柔光，愈发坚信：只要我一直陪在她身边，总有一天，能彻底驱散她心头的所有阴霾，让那片黑暗彻底被暖意覆盖。
师尊却只是温柔地望着我，抬手轻轻摸了摸我的头，指腹蹭过发顶时满是疼惜：“你有心了。只是这事太过危险，为师断不能让你涉险——若你因我添了半分伤，为师便是万死也难辞其咎。”
她缓缓放下手，转而郑重地握住我的手，力度不算大，指尖却透着不容置喙的坚决，像是在传递某种既定的心意：“你只需安心好好修炼，莫要为旁的事分神，更别让为师牵挂。”
接下来的几日，山中的气氛渐渐变得微妙起来。师尊依旧如常指点我修炼，一招一式都耐心细致，可她独处时发呆的次数却越来越多。我好几次撞见她摩挲着腰间那枚刻满往生咒的青铜铃铛，指尖反复蹭过铃铛上的纹路，眼神放空，久久对着铃铛出神。
我心里清楚，那铃铛里藏着她悄悄收集的、我从少年到如今的不同阶段的发丝，更藏着她无数没说出口的、无人知晓的心事，像被层层咒语裹住的秘密，沉甸甸的。
那晚月色正淡，一道墨色魔影悄然落在我洞府外，是师尊来了。
我快步出门迎接，轻声问：“师尊，这么晚了，您有何吩咐？”
她望着我，唇瓣动了动，像是本想叮嘱几句修炼的琐事，可话到嘴边，却转成了一句带着几分酸涩的试探：“我瞧着那狐狸近来与你相处得极好，想来……已是被你完全驯化了吧？”
我下意识皱了皱眉，语气认真地纠正她：“师尊，我从来没把阿哩哩当成需要‘驯化’的兽类，它是我的朋友。您总说这话，若是被它听见，该伤它心了。”话音落，我抬眼定定望着她，目光渐渐变得认真，像是要透过她温柔的表象看穿心底的秘密，又补了一句：“而且师尊，您近来总有些心不在焉，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顾染清没有正面回应，只含糊地应了一声，显然想把话题带过。她垂着眼时，眸底深处有几缕血色魔纹飞快闪过，快得像错觉。她抿了抿唇，最终什么都没多说，只化作一声轻得快被夜风卷走的叹息：“也罢，你喜欢便好，随你吧。”
她指尖又无意识地落到腰间青铜铃铛上，指腹反复摩挲着冰凉的纹路，刻意转移了话题：“我今晚来，是想问问你的修炼进展如何了。”
“那师尊可要放心了，”我带着几分自得扬起嘴角，语气轻快，“我已经摸到元婴期的门槛了，大概再过五六天，就能成功结婴，到时候就能帮您多分担些了。”
“这么快……不愧是我的乖徒儿。”她眸光轻轻一闪，眼底先是漫开几分欣慰，随即又沉下些复杂难明的情绪，像揉了碎月光的深潭。“结丹到元婴是修行路上的大关，除了硬拼修为，心境稳固更重要。这几日……我会在暗中守着你，保你结婴顺顺利利。”
她像是怕我开口拒绝，话音刚落便又急忙补充，语气带着点不容推拒的认真：“别跟我说不需要——结婴时最忌外力干扰，万一出了岔子，可不是闹着玩的，后果谁都担不起。”
“我知道了，徒儿又不是没有结过婴您就不要担心了师尊。”我乖乖应下，听着她细致的叮嘱，心头满是踏实的暖意。
六天后，她果然守在我身边，手把手指导我做结婴前的最后准备。她的声音比往日更柔，像浸了温水的丝绸，只是那时的我没听出，那温柔里裹着多浓重的留恋。“烬儿，明日就要结婴了，今晚别再耗神，早些歇息，养足精神才好。”
我听话地转身进了房间，躺上木床。许是连日来专注修炼耗尽心神，倦意如潮水般涌来，没一会儿我便沉沉睡去。
朦胧间，我像是坠入了无边无际的黑暗，四肢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紧紧裹住，沉重得抬不起来。我拼命想睁眼、想挣扎，意识却像被黏住的棉絮，怎么都挣脱不出这片混沌。鼻尖萦绕着一缕极淡的香气，清冷中带着几分奇异，明明浅得几乎要散，却像有勾魂的力道，一点点拽着我的意识往下沉，让人连抗拒的念头都渐渐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