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个干燥得近乎枯寂的山洞,她将我轻轻放在一块打磨得光滑如镜的石台上。温暖的指尖带着些微颤抖,一遍遍抚过我冰凉的脸庞,唇瓣翕动着,似在向天地祈求,又似在与我私语:“为师……已经拼尽了全力。能不能醒过来,就真的要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她便那样寸步不离地守在我身侧,像一尊执着的石像。我能清晰地感知到她的目光,那目光灼热得几乎要将我融化,每一寸都裹着浓得化不开的期盼。我的意识在这具陌生的身体里沉浮、挣扎,像一只被困在厚茧中的蝶,拼尽全力想要冲破那层束缚重见天日。而那声反复回响的呼唤,那个刻入骨髓的名字,是我在混沌黑暗中唯一的光,唯一的路标。
我用尽全身力气,艰难地调动着这具身体里残存的每一分气力,喉咙里挤出干涩沙哑的摩擦声,微弱得像风中残烛。
“烬儿?!”她几乎是瞬间便捕捉到了这细微的动静,声音里的激动如潮水般汹涌而出,连带着身体都抑制不住地颤抖,“你……你是要醒了吗?”
“师……师尊……”
气音从干涩的喉咙里艰难挤出来,破碎得像风中抖颤的枯叶,每一个字都裹着未散的混沌,却又带着冲破黑暗的执拗,轻轻落在空气里。
她猛地伸出手,指尖几乎要触碰到我的脸颊,却又在半空中骤然顿住——那只曾稳操术法、护我周全的手,此刻竟微微蜷曲着,像是怕眼前的我只是个一触即碎的幻影。她僵在原地,往日的从容全然不见,只剩满心的无措与小心翼翼,连声音都放得极轻,带着未平的颤意:“身体……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此时我的演技早已飙至巅峰,每一寸肌肉都绷着精准的戏码。为了将“她的徒弟”这重身份演得无懈可击,我故意让刚睁开的眼瞳里蒙着一层未散的混沌,连睫毛颤动的频率都带着几分初醒的茫然。喉间刻意压着未愈的干涩,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带着恰到好处的迟疑与无措,望向她时,眼神里满是孩童般的懵懂与困惑:“我……我不是应该已经死了吗?”
话音落下的瞬间,我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指尖微微蜷缩——那是模仿濒死复苏者的本能反应。停顿半秒,才像是在混沌中艰难想起什么,嘴唇翕动着,将那声称呼拖得又轻又慢,带着几分不确定的试探,仿佛刚从鬼门关爬回来,连最亲近的人都不敢轻易认:“师……师尊?真的是您吗?”
我刻意放缓了动作,眼皮像是坠了千斤重物,在一片黑暗中艰难地掀开一条缝。模糊的视线里,最先映入眼帘的是她的脸——那是张憔悴到极致的脸,眼下青黑如墨,唇色苍白干裂,连鬓边的发丝都枯槁地贴在脸颊上,可那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里,却燃着因狂喜而近乎灼人的光彩,硬生生让这张疲惫的脸焕发出惊人的亮色。
脑海中却像是被投入了一颗石子,记忆的碎片瞬间翻涌成狂涛。献祭时指尖跃动的烈焰、心口撕裂般的决绝,魂飞魄散之际那蚀骨的痛苦与虚无,还有……还有那最不愿回想的一幕——她脊背佝偻,跪在魔神皇冰冷的脚下,头颅低垂,连发丝都透着难以言喻的屈辱……一幕幕,清晰得仿佛就发生在昨日,每一个画面都像针一样,狠狠扎进混沌的意识里。
可就在这时,冰冷的系统机械音骤然在脑海中炸响:“叮!检测到宿主附近存在适配绑定对象,强制绑定程序启动……绑定成功!”
我当场愣住,脑子一片空白,下意识在心里怒吼:“不是,系统你到底绑定了个什么玩意儿?!”
那毫无感情的机械音再次响起,一字一句解释道:“本系统为【反派吸收系统】。宿主可通过绑定反派对象,实时吸收其产生的‘反派值’,用于系统自身的强化与等级提升。系统升级后,将以能量形式,把吸收的反派值反馈给宿主,助力宿主成长。”
系统机械音紧接着响起,信息流清晰地在我脑海中铺开:“绑定对象:顾染清。当前修为:结丹初期。(其为宿主强行重塑肉身,耗损自身仙元、修为及寿元,导致境界由人仙跌落至结丹期。)反派黑化值:60%。”
我僵在原地,耳边的解释仿佛成了嗡嗡的杂音,只剩下一个念头在脑子里反复炸开——什么情况?绑定的居然是我这便宜师尊?!
先前还因重塑肉身而虚弱的师尊顾染清,此刻在我眼里突然变得美丽而又危险起来。人仙跌落结丹,60%的黑化值,还有这莫名其妙的反派养成系统……一连串的信息砸得我头晕目眩,愣在原地半天回不过神,只觉得这展开离谱得像场荒诞的梦。
在前身记忆的最深处,那画面清晰得如同昨日:正道联军的欢呼声震彻云霄,墨烬握着长剑的手稳如磐石,一剑穿心,干脆利落。
那一刻,崩裂的从不是她那颗早已冷硬的魔心,而是墨烬自己坚守一生的道。
顾染清见我愣在原地,久久未发一言,身子几不可察地轻轻一颤。那双素来冷若冰霜、似淬了寒银的眼眸里,此刻竟翻涌着我全然读不懂的复杂情绪——有失而复得的欣喜,有后怕我再难醒来的惶急,更藏着一丝深到几乎要溺毙人的……悲哀。
她缓缓伸出手,指尖萦绕的淡淡黑雾,在即将触碰到我脸颊的前一寸,竟如冰雪遇暖阳般悄然消散。下一秒,掌心久违的、熟悉的温暖轻轻覆上,那温度透过肌肤传来,竟让我鼻尖莫名一酸。
我试着动了动手指,前所未有的轻盈感瞬间从四肢百骸漫开,像卸下了千斤重担。这具身体陌生又契合,每一寸都透着蓬勃的生机。我不自觉低语:“好轻盈。”
“轻盈就对了。”听到我的话,她紧绷的肩膀肉眼可见地松了几分,悬着的心似是落了半截。她凝视着我,唇瓣微动,像是有千言万语堵在喉头,却又不知从何开口,“毕竟你的新肉身……”
话音戛然而止,她忽然住了口,眼神下意识闪躲,像是怕我知道真相后会抗拒这具身体。她默默收回手拢进袖中,最终只化作一声轻不可闻的叹息:“总之,活过来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