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七章·江南织造案
深秋的雨,把江南的青石板路洗得发亮。沈砚之站在织造局的朱漆大门外,看着门楣上“钦命江南织造”的匾额,眉头像被雨水打湿的纸,沉甸甸地皱着。
三日前,仁宗把他叫到御书房,案上堆着江南织造局的亏空账册,最上面那本的封皮都磨破了。“沈爱卿,”仁宗的声音带着疲惫,“织造局三年亏空七百万两,连宫里的冬衣都快供不上了。朕知道,这背后有外戚的影子,可你得替朕查清楚——这银子,到底进了谁的口袋?”
沈砚之当时就明白了,这案子是块硬骨头。江南织造局负责采办皇家丝绸、瓷器,向来由外戚或亲信太监掌管,账目混乱是出了名的。前几任御史查了一半就不了了之,有人说是被收买了,有人说是被吓退了——局里的总管太监王振,是李太后的远房表侄,在江南一手遮天。
此刻,王振正站在门内,穿着蟒纹贴里,脸上堆着假笑:“沈大人远道而来,怎么不提前说一声?下官好备着接风酒。”他身后的随从捧着锦盒,里面是两匹上好的云锦,明晃晃的,像在炫耀。
沈砚之没看那云锦,只淡淡道:“奉旨查账,还请王公公配合。”
王振的笑僵了一下,随即又活络起来:“瞧大人说的,下官哪敢不配合?只是账目太多,怕是要劳烦大人多等几日……”
“不必了。”沈砚之挥了挥手,身后的亲信立刻上前,“从今日起,织造局所有账目、库房,由我等接管。王公公若没事,就请回吧。”
王振的脸瞬间沉了下来,声音也尖了:“沈大人这是不给李太后面子?”
沈砚之抬头看他,目光像淬了冰:“本官只给陛下和百姓面子。若王公公没做亏心事,何惧查账?”
王振被噎得说不出话,只能眼睁睁看着沈砚之带人进了织造局。
接下来的半个月,沈砚之就住在局里的偏院,每日对着如山的账册。账本做得花哨,细查却全是漏洞:一匹普通的杭绸,账上写着“贡品云锦”,价格翻了十倍;一批粗瓷碗,竟按“官窑珐琅彩”入账。亲信们越查越气,拍着桌子骂:“这哪是采办,是明抢!”
沈砚之却很冷静,让他们重点查“采办经办人”和“地方官签字”。很快,线索指向了王振和江南巡抚张启——每次虚报价格的采办单上,都有两人的共同签字,而张启的女儿,正是王振的干儿媳。
“大人,找到这个了!”一个亲信捧着个木箱跑进来,里面是几十封书信,“在王振卧房的暗格里搜出来的,全是他和张启分赃的记录!”
信里写得直白:“上月虚报的五十万两,已按约定分你三成,存在苏州钱庄……”“那批丝绸的差价,让你儿子去扬州取……”甚至还有两人嘲笑前几任御史“胆小如鼠”的话。
沈砚之把书信和账册一一核对,又让人去苏州钱庄、扬州银号取证,拿到了两人存款的明细。证据确凿,他立刻让人把王振和张启看押起来,自己带着所有证据赶回京城。
早朝时,沈砚之把账册、书信、钱庄凭证摆在龙案上,声音朗朗:“陛下,江南织造局亏空,皆因总管太监王振与巡抚张启勾结,虚报价格、中饱私囊,涉案金额高达五百万两!臣已将二人拿下,恳请陛下严惩!”
满朝哗然。外戚和太监势力脸色煞白,想为王振辩解,却被那些铁证堵得哑口无言。仁宗看着那些书信,气得手都在抖,猛地一拍龙案:“胆大包天!竟敢动国库的银子,欺瞒到朕头上来了!”
他当即下令:“王振、张启抄家问斩,涉案官员一律革职查办!江南织造局,由户部接管,采办流程全改,每一笔支出都要公示,接受百姓监督!”
退朝后,官员们看着沈砚之的背影,议论纷纷:“沈侍郎真是敢碰硬骨头!连外戚都敢动!”“这下好了,看谁还敢中饱私囊!”新党官员赞他“铁面无私”,旧党里不少人也暗自点头——他们虽不满沈砚之的新政,却佩服他的胆量。
沈砚之回到府中,墨兰正等他吃饭。见他眉宇间带着疲惫,却难掩一身正气,她盛了碗热汤:“都解决了?”
“解决了。”沈砚之喝着汤,忽然笑了,“以后宫里的冬衣,再不会掺着贪官的血了。”
墨兰看着他,眼里满是骄傲。她知道,这案子查得有多难,可他偏就敢迎难而上——不是为了自己的名声,是为了那本不该被贪墨的银子,能真正用在百姓身上。
王振被押解回京那日,江南百姓自发围在织造局外,有人举着“谢沈大人除奸”的木牌,有人往囚车上扔烂菜叶。沈砚之站在远处的茶楼里,看着这一幕,眉头却没舒展——账册上还有一笔“孝敬银”指向李太后的弟弟,只是证据链还差最后一环。
墨兰递给他一杯热茶:“听说李太后在宫里哭着求陛下从轻发落,你打算怎么办?”
沈砚之指尖敲着桌面,上面摊着王振的供词,其中一句“每月给国舅爷的五千两,走的是织造局采办的账”格外刺眼。“证据没齐之前,谁来说情都没用。”他抬头看向宫城方向,“陛下要的是‘干净’,不是‘面子’。”
三日后,沈砚之带着新找到的钱庄流水入宫。流水上清晰地记录着,每月初五,都有一笔银子从织造局的账户转到国舅府的秘密账户,持续了整整三年。仁宗看着流水,手指捏得发白:“连朕的小舅子都敢动国库的银子……”
最终,王振和张启被判斩立决,国舅爷被削去爵位,圈禁府中。李太后虽没被追责,却也再不敢插手宫外事务。
消息传到江南,织造局的工匠们放了鞭炮,说:“沈大人这是真敢查,连皇亲国戚都不怕!”沈砚之听到这话,只是让亲信把新订的采办流程贴出去——所有采办需三人签字,价格公示三日,谁敢虚报,抄家问斩。
墨兰看着他案上的新流程,笑道:“这下没人敢乱来了吧?”沈砚之却指着窗外:“得让他们知道,这银子是百姓的税,不是谁的私产。”风从窗外吹进来,带着江南的水汽,像是在为那些被追回的银子,唱一曲清亮的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