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西北某省,距离落星滩最近的小镇——“望滩镇”。
吉普车在颠簸的土路上扬起漫天黄尘,最终停在一家名为“迎客来”的、看起来颇有年头的旅店门前。这里已经是柏油路的尽头,再往西,就是连绵的戈壁和传说中的落星滩。
陆琛和沈清音风尘仆仆地下了车。小镇比想象中更荒凉,街道上几乎看不到年轻人,只有几个老人坐在屋檐下,用浑浊而警惕的目光打量着他们这两个不速之客。
旅店老板是个皮肤黝黑、满脸褶皱的汉子,叫老马。他沉默地帮他们办好入住,递过钥匙时,瓮声瓮气地说:“二位是来找矿的,还是来看风景的?”
“听说落星滩的星空很漂亮,来采风。”陆琛拿出事先准备好的摄影师证件晃了晃。
老马嘿嘿一笑,露出被烟熏黄的牙齿:“落星滩那地方,邪性。好看的石头多,但带不走。晚上风里有声音,像唱歌,又像哭。劝你们看看就回,别往里走太深。”
他的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本地人特有的、对那片土地的敬畏与警告。
房间简陋但还算干净。放下行李,沈清音走到窗边,望向西边那片无垠的荒原。一种奇异的熟悉感和牵引感从心底升起,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呼唤她。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贴身收藏的父亲笔记。
“先休息,晚上我去镇上转转,看能不能打听到什么。”陆琛检查完房间,低声说。
夜幕很快降临。小镇的夜晚寂静得可怕,只有风声在空旷的街道上呼啸。陆琛出去了一个小时,带回了一些信息。
“镇上的人对落星滩都讳莫如深。只说几十年前有过地质队和考察队进去,但出来的人很少,后来就没什么人敢深入了。还有个说法,”陆琛顿了顿,“说滩里有时候会凭空出现一些‘海市蜃楼’,不是景物,是……人影。”
就在这时,他们的房门被轻轻敲响。
门外站着的是旅店老板老马,他手里提着一个暖水瓶,眼神有些闪烁。“给二位送点热水。”他走进来,放下水瓶,却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压低了声音,“白天人多眼杂,有些话不好说。你们……是不是姓沈?”
沈清音心头一震,和陆琛交换了一个眼神。
“你认识姓沈的?”陆琛不动声色地问。
老马搓了搓粗糙的手掌,眼神里带着回忆:“大概二十多年前,有个也姓沈的先生来过,戴着眼镜,很斯文,也在我这店里住过。他问了很多关于落星滩古老传说的事,特别是关于‘星湖’和‘守湖人家’的。”
沈清音几乎可以肯定,那就是她的父亲沈墨!
“他后来进去了吗?”她急切地问。
“进去了。”老马点点头,声音更低了,“一个人进去的,背着很大的包。过了差不多半个月才出来,整个人……变了很多。瘦脱了形,眼神直勾勾的,嘴里一直念叨着什么‘错了,全都错了’‘容器不是这么用的’……然后他就走了,再也没回来。”
“守湖人家是什么?”陆琛捕捉到这个关键词。
“老辈人传下来的话,说星湖边上,世代住着一户守湖的人家,不是普通人,是‘星眷者’,能听懂风和湖说的话。”老马摇摇头,“不过都是传说,没人真见过。现在哪还有人守在那鬼地方。”
送走老马,房间里的气氛更加凝重。
“你父亲进去过,而且活着出来了,但他显然发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导致他精神受了很大刺激。”陆琛分析道,“‘容器不是这么用的’……这和他笔记里的内容对上了。”
第二天清晨,他们驾驶吉普车,向着落星滩深处进发。
戈壁的景象单调而壮阔,天地间仿佛只剩下黄沙、砾石和湛蓝得有些不真实的天穹。按照老马指的大致方向和沈清音冥冥中的感应,他们艰难地前行着。没有路,只有模糊的车辙印,很快也被风沙掩盖。
车载GpS信号时断时续,手机更是早已没了信号。
颠簸了数小时后,就在燃油表指针开始报警时,沈清音突然指着右前方:“那边!我感觉到水汽!”
那是一种玄妙的感知,并非嗅觉,而是某种更深层次的共鸣。陆琛毫不犹豫地调转方向。翻过一座巨大的沙丘后,一片令人震撼的景象出现在眼前——
不是预想中的湖泊,而是一片广袤的、布满黑色嶙峋怪石的盆地。盆地中央,隐约可见一片区域闪烁着奇异的光泽,仿佛有什么晶体覆盖在地表。而在盆地边缘的一处背风坡下,竟然矗立着几间用石头和泥土垒成的、极其古老的矮房!
房子看起来废弃已久,但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在房子前方,立着几个粗糙的石堆,看上去……像是一片坟墓。
他们将车停在远处,徒步靠近。越是接近那片石屋和石堆,沈清音心中的悸动就越发强烈。她走到最近的一个石堆前,上面没有任何文字,只嵌着一块光滑的、带着天然纹路的黑色石头。
当她下意识地伸手触碰那块黑石时,庞大的信息流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入她的脑海!
不是记忆碎片,而是一段段清晰的人生轨迹!
一个年轻女子在湖边起舞,能与夜空的星辰对话;一个壮年男子用这里的奇异矿石治愈伤病的族人;一个老者坐在石屋前,将知识和历史“录制”进特制的矿石中,留给后人……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拥有着与沈清音相似,甚至更强的感知自然、沟通万物精神痕迹的能力。
这里,就是“守湖人家”!而这些石堆,就是他们最后的安息之地!那块黑石,就是他们的“墓碑”,记录着他们一生的精华。
最后一段涌入的意识,属于一个更加苍老、更加疲惫的灵魂。他是最后一任“守湖者”。
“……外来者带来了‘知识’,也带来了贪婪。他们发现了‘星核’(指那些特殊矿物质)的秘密,不再满足于记录与传承,他们想占有,想复制,想制造……他们称我们为‘完美的容器’,想要掠夺我们的血脉和能力……”
“……大祭司牺牲了自己,引导星湖的力量,遮蔽了这片土地,让贪婪者无法再定位……我们幸存的人发誓隐居,守护最后的秘密,直到……真正的‘唤醒者’归来,以正确的方式,继承这一切……”
信息流戛然而止。
沈清音踉跄一步,被陆琛扶住。她脸色苍白,呼吸急促,眼中充满了巨大的震惊和悲恸。
“这里不是什么实验基地……这里是圣地,是避难所,也是坟墓。”她声音沙哑,“‘彼岸花’和‘园丁’寻找的‘容器’,指的就是我和我的先祖们!他们想掠夺的,是这种与生俱来的、与自然和意识本源连接的能力!”
她终于明白了父亲笔记中“错误的容器”的真正含义——不是她无法成为容器,而是那些外来者,根本不懂得如何正确对待这份传承,只想将其作为工具利用和榨取!
她也明白了父亲为何会精神崩溃——他很可能在这里知晓了家族的宿命,以及外界对这份力量的虎视眈眈,感到了巨大的痛苦和无能为力。
“那么,‘园丁’引导你来这里,目的是什么?”陆琛警惕地环视着四周荒凉的景象,“为了让你‘正确’地继承?还是……另有图谋?”
他的问题没有得到回答。
因为就在这时,一阵引擎的轰鸣声由远及近,打破了盆地的寂静。三辆黑色的越野车呈包围之势,停在了他们吉普车的旁边。车上下来七八个穿着统一黑色作战服、装备精良的人,为首的一人,摘下了墨镜,赫然是——杨振华!
他脸上依旧带着那种程式化的微笑,拍了拍手:
“精彩,真是精彩。沈警官,你果然没有让我们失望,如此顺利地就找到了‘圣地’入口。现在,可以请你这位‘真正的守湖人’,为我们打开‘星殿’的大门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