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在暴雨的咆哮中显得格外漫长。
我蜷缩在沙发上,身上盖着一条薄毯,却依然感觉不到丝毫暖意。那寒意仿佛是从骨头缝里钻出来的,带着湿气,像无数只冰冷滑腻的触手,缠绕着我的四肢百骸,一直渗透到心脏。
客厅的窗户被雨水冲刷得模糊一片,窗外偶尔划过一道惨白的闪电,瞬间照亮了被狂风撕扯得东倒西歪的树影,像一群张牙舞爪的鬼怪。雷声紧随其后,不是轰隆的巨响,而是一种沉闷的、仿佛从地心深处滚动的咆哮,震得玻璃窗嗡嗡作响。
姐姐在楼上屋里睡得不安稳,隔着门板,我能听到她压抑的、带着痰音的咳嗽声,一声,又一声,像钝刀子一样缓慢地割着我的神经。她的中药快吃完了,那是中医院配的药,虽然其他的中成药也可以代替,但是中医院专门配的药,在外面是买不到的,她的身体能撑得住吗!
我强迫自己闭上眼,脑海里却不受控制地想着明天去别墅区,发生各种可能的画面:
1,我独自一人,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浑浊的积水中,冰冷刺骨的雨水灌进我的雨靴,每一步都像踩在粘稠的泥沼里;
2,狂风裹挟着碎玻璃和树枝,像子弹一样擦过我的脸颊;
3,当我撬开一扇别墅的门,“吱呀”一声,门轴发出的声音在死寂的街区里显得格外刺耳,迎接我的不是物资,而是一双在黑暗中闪烁着饥饿绿光的眼睛……
“不怕,不怕!”我对自己低语,声音在空旷的客厅里显得微弱而颤抖,几乎被风雨声吞没,为了姐姐,为了它们,为了自己也必须得去。”
我睁开眼,望向门口。那几只猫似乎察觉到了我的不安,不知何时已经从储物间门口挪到了我的脚边。
它们没有叫,只是用温热的身体轻轻蹭着我的小腿,毛茸茸的脑袋依偎着我的脚背。是猫猫妹,梨花加白小母猫,它抬头看我,黄绿色的瞳孔在昏暗的光线下像两颗小小的琥珀,里面倒映着我疲惫却决绝的脸。它的呼噜声很轻,却像一股微弱但坚定的暖流,顺着我的腿,一点点温暖了我冰冷的躯体。
我伸出手,一一抚摸过它们的头顶,指尖传来的柔软触感,奇迹般地抚平了我心中翻涌的焦躁。橘猫胖虎”喉咙里发出满足的咕噜声,用它的小脑袋蹭着我的掌心,仿佛在说:“我们都在。”
不知过了多久,窗外的天色终于从墨黑变成了混沌的灰白。暴雨的势头似乎减弱了一些,从狂暴的怒吼变成了连绵不绝的呜咽,但风依旧很大,卷着冰冷的雨丝,横扫过空无一人的小区里的街道。
是时候了。
我站起身,身体因为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而有些僵硬。
我穿上那双厚重的防滑雨靴,靴筒高及膝盖,能提供很好的保护。接着是那套深灰色的冲锋衣,拉链一直拉到顶,只露出眼睛。我将多功能军刀紧紧地别在腰带上,冰凉的金属触感让我稍微安心了一些。强光手电筒握在左手,右手则拿着一根从储物间找来的、一端削尖了的拖把杆——这是我临时制作的防身武器。最后,带上拉车。
我看了一眼熟睡中的姐姐,轻轻带上了家门。
“咔哒”一声,门锁合上,将屋内的最后一丝温暖和安宁隔绝。我独自站在楼道里,潮湿的霉味和灰尘的味道扑面而来。我深吸一口气,走下消防楼道,来到大厅将堵在大厅门口的东西挪开,然后推开了大楼的玻璃门。安全起见,锁上大门。
一股夹杂着泥土和腐烂植物气息的冷风瞬间灌了进来,吹得我一个激灵。眼前的世界是一片狼藉的灰色。
浑浊的积水几乎没过了脚踝,漂浮着各种垃圾和断裂的树枝。天空是铅灰色的,低得仿佛要压到屋顶上。整个城市安静得可怕,只有风声、雨声,和我自己沉重的心跳声。
我凭着记忆,朝着小区里别墅区的方向走去。平日里平整干净的路面,此刻变成了一条浑浊的河流。我小心翼翼地避开被水淹没的井盖,每一步都走得异常艰难。雨点打在冲锋衣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像无数细小的石子砸在身上。
终于,我来到了那片被高墙和铁门围起来的别墅区。
这里比外面更加安静,也更加破败。一扇扇雕花的铁门紧闭着,有些甚至被倒塌的树木压得变了形。
我沿着围墙走了很久,终于找到了一户人家,那里的铁门被一棵倒下的雷击木砸开了一个豁口,刚好容一个人侧身通过。
我钻了进去,院子里一片狼藉。名贵的花草被暴雨打得七零八落,一辆豪华跑车被断掉的树枝砸得面目全非,挡风玻璃碎成了蛛网状。我绕过这些障碍,目光急切地搜寻着。
就在这时,我的手电光扫到了别墅后院的一个角落。那里有一个巨大的、用帆布盖着的烧烤架!我心中一喜,快步走过去。
帆布被雨水泡得沉甸甸的,我用力一掀,一股潮湿的木炭味夹杂着泥土的气息扑面而来。下面果然是几箱封得很好的木炭!外面裹着的防水塑料布虽然有些破损,但里面的木炭基本是干燥的,黑色的炭块在光线下闪着乌亮的光泽,我看到纸箱上还印着——荔枝木炭。
巨大的喜悦像电流一样窜遍全身,几乎让我高兴的不要不要的。出师顺利!
我立刻将拉车放好,将一箱木炭放上去,拉车立刻变得沉甸甸的,但却是一种无比踏实的重量。就在我准备搬运第二箱时,眼角的余光瞥见了遮阳棚更深处的阴影里,还有一个银白色的、圆柱形的物体。
我的心猛地一跳。
我屏住呼吸,慢慢走过去,拨开缠绕的藤蔓和湿透的落叶,用手电筒照去——
一个液化气罐!一个几乎满罐的液化气罐!罐身上那层薄薄的灰尘和几处斑驳的锈迹,都掩盖不了它那充满希望的外形。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简直是天赐的礼物!有了它,将来万一停电、停天然气,我们不仅能取暖,还能用炉灶正常做饭,甚至能烧开水泡脚,洗头洗澡!我激动得差点叫出声,连忙伸出手去试探阀门,金属阀门冰冷而坚硬,我用力拧了拧,纹丝不动,是紧的,完好无损!
正当我高兴的时候,一阵异样的声音,穿透了哗哗的雨声,清晰地传入了我的耳朵。
那不是风声,也不是雨声。
是一种低沉的、断断续续的呜咽声,像是某种大型动物在痛苦地呻吟,又像是有人在极度恐惧中压抑地哭泣。那声音带着一种粘稠的、令人毛骨悚然的质感,时高时低,仿佛就贴着门板传来。
瞬间,我汗毛倒竖,浑身的血液仿佛在瞬间凝固了。刚才的狂喜被一股冰冷的恐惧所取代,从脚底直冲天灵盖。我就说嘛,太顺了,容易出事!
我握紧了口袋里的军刀,冰凉的金属柄此刻成了唯一的依靠,手心却全是滑腻的冷汗。别墅里有人?还是别的什么东西?为什么政府撤离的时候,会把这个人……或者这个东西……留在这里?
我僵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只能死死地盯着那扇紧闭的、漆黑的别墅房门。门上的雕花玻璃在闪电的映照下,反射出诡异的光斑。那呜咽声还在继续,仿佛一个绝望的幽灵,在这风雨飘摇的孤岛上,向我发出了无声的召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