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王李岩在沿海推行“摊晒法”,使得雪白精盐如雪花般产出,不仅缓解了边关将士的困顿,更让国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充盈起来。捷报传回,龙心大悦,老皇帝对李岩的赏识与倚重,已毫不掩饰。朝堂之上,靖王风头一时无两。
然而,权力的蛋糕就那么大,有人得意,自然有人失意。大皇子与三皇子眼见李岩凭借盐政之功,不仅在民间声望更隆,更实实在在地掌握了部分财政大权,心中嫉恨的毒火灼烧得愈发炽烈。只是盐政之事,李岩做得滴水不漏,功劳显赫,他们一时也找不到发作的由头。
就在这微妙的时刻,靖王府内,另一场变革正在谭淼淼的手中悄然孕育。
李岩离京督办盐政期间,谭淼淼并未闲居府中。她除了打理济安堂,培训医护学徒,将一切安排得井井有条外,更多的心思,放在了李岩离开前与她探讨的另一个项目上——酒。
这个时代的酒,多为低度的米酒、黄酒,浑浊而甜腻,酒精度低,不易保存,且饮用过多易胀腹。李岩曾提及,高度蒸馏酒不仅可作为烈性饮品,其提纯后的酒精更是战场急救、消毒杀菌的圣品。谭淼淼深以为然,她凭借现代医学知识和对化学提纯的理解,之前就研究过医用酒精的提纯了,只不过那是很少量的尝试,也产出了少量的酒精。目前她准备着手大量制作高度数的百酒。
靖王府的后院,悄然立起了一座不同于酿酒坊的奇特装置。这是谭淼淼与王府工匠反复试验、改进的蒸馏器。以铜为材,结构精巧,包含灶台、锅釜、导气管、冷凝池等部分。其核心在于密封与冷凝,确保酒精蒸汽能被最大程度地收集并液化。
过程并非一帆风顺。火候的控制、原料(选用上等粮食酒醪)的发酵程度、冷凝的效率,任何一个环节出错,得到的要么是寡淡如水的液体,要么是焦糊刺鼻的糟粕。谭淼淼结合之前提取少量医用酒精的数据,不厌其烦地调整参数,记录每一次失败的数据,她那属于医学博士的严谨与耐心,在此刻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不知经历了多少次不眠之夜,当又一锅酒醪被小心地注入蒸馏器,灶火缓缓加热,铜制导管中开始渗出第一滴清澈如泉、却散发着浓郁酒香的液体时,整个工坊的人都屏住了呼吸。
谭淼淼用瓷杯接住那涓涓细流,只见酒液澄澈透明,毫无杂质,与她平日里见过的任何酒都截然不同。她凑近轻嗅,一股强烈而纯正的酒香直冲鼻腔,带着粮食的醇厚与火焰般的凛冽。
她小心地抿了一口。
一股灼热感瞬间从舌尖蔓延至喉咙,如同一条火线窜入腹中,带来前所未有的刺激与暖意。口感烈而不呛,醇厚绵长,与低度酒的甜腻寡淡判若云泥!
“成功了……”谭淼淼看着杯中荡漾的透明酒液,眼中闪烁着激动的光芒。她立刻命人将这第一批成功的高度蒸馏酒小心封装,并飞鸽传书,将喜讯送往沿海正在忙碌的李岩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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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岩接到消息,精神为之一振。他深知此物价值,不仅在军事、医疗上有大用,其本身作为商品,也必将颠覆现有的酒业格局。他迅速处理完盐场紧要事务,安排好后续推广事宜,便快马加鞭赶回京城。
时值初秋,老皇帝因盐政大畅,国库充盈,心情极佳,特在宫中设下家宴,一来为李岩接风洗尘,表彰其盐政之功;二来也是借此机会,缓和一下近来略显紧张的兄弟关系。
宴席设在御花园的临水阁中,灯火通明,丝竹悦耳。帝后高坐,诸位皇子、嫔妃依序而坐。李岩与谭淼淼坐在皇子席中,位置虽仍靠后,却已是众人瞩目的焦点。
大皇子李琏面无表情,自顾饮酒。三皇子李琮则依旧维持着温文尔雅的假面,与身旁的宗室谈笑风生,只是那笑意,并未深入眼底。
酒过三巡,气氛看似融洽。老皇帝显然对李岩极为满意,多次提及盐政之功,赏赐不断。李岩谦逊应对,不失礼数。
时机成熟,李岩起身,向老皇帝躬身道:“父皇,儿臣此次回京,除盐政之事外,还与王妃偶得一物,特献于父皇,聊博圣颜一悦。”
“哦?”老皇帝兴致颇高,“老六你又弄出什么新奇玩意儿了?快呈上来看看。”
李岩示意了一下,一名内侍便捧着一个精致的玉壶和几只小巧的琉璃杯(自然是玻璃工坊出品)走上前来。那玉壶通透,隐约可见其中晃动的无色液体。
众人皆感好奇,纷纷引颈观望。无色?这是水吗?
内侍小心翼翼地将琉璃杯分发给老皇帝、皇后及几位位份高的嫔妃,然后执壶斟酒。
当那清澈如水、却散发着异常浓郁醇香的液体注入晶莹的琉璃杯中时,所有人都愣住了。这香气,醇烈、霸道,远非席间所饮御酒可比!
“此乃何物?”老皇帝看着杯中物,疑惑地问。
“回父皇,此乃儿臣与王妃尝试酿制的一种新酒,名为‘玉冰烧’。”李岩回道,“因其澄澈如玉,性烈如火,故得此名。”
“酒?”老皇帝更加惊讶,他端起琉璃杯,仔细观瞧,又凑近嗅了嗅,那强烈的酒香让他精神一振,“这香气……竟如此凛冽!”
“父皇可浅尝一口,此酒性烈,需慢饮。”谭淼淼在一旁轻声提醒。
老皇帝依言,将酒杯凑到唇边,小小地抿了一口。
霎时间,一股灼热而醇厚的暖流顺喉而下,仿佛一道烈焰,瞬间点燃了四肢百骸!那强烈的刺激感过后,是难以言喻的舒畅与暖意,口中余香萦绕,绵长不绝。
“好!”老皇帝猛地放下酒杯,双眼放光,脸上因酒意和激动泛起红晕,竟忍不住拍案叫绝,“好酒!烈而不燥,醇厚甘爽!朕从未饮过如此够劲、如此纯粹的美酒!此酒……此酒当为军需!边关苦寒,将士们若能有此烈酒驱寒,必能士气大振!”
皇帝金口一开,等于为这“玉冰烧”定了性,赋予了极高的价值!
席间众人见状,也纷纷好奇地品尝起来。一时间,惊叹声、咳嗽声(被烈到的)、赞美声此起彼伏。皇后与嫔妃们大多浅尝辄止,被那烈性惊到,却也承认其香气独特,回味悠长。
然而,与这热烈气氛格格不入的,是皇子席上的两人。
大皇子李琏饮了一口,脸色更加阴沉,他麾下也有酒业生意,深知此酒一出,对现有低度酒市场的冲击将是毁灭性的。
而三皇子李琮,在浅尝之后,脸上那温润的笑容瞬间僵住。他握着琉璃杯的手指,因过度用力而指节发白。这酒……太可怕了!不仅仅是口感,其澄澈的品相、霸道的香气、以及父皇“军需”的定论,都意味着一个巨大的、前所未有的市场即将被开辟!而他,暗中掌控着京城乃至江南最大的三家酒坊,几乎垄断了高端酒水的供应!这“玉冰烧”一旦量产上市,他那三大酒坊赖以生存的根基,将顷刻间土崩瓦解!那些他倚之为财源和拉拢官员工具的所谓“美酒”,在此物面前,将变得如同泔水般不堪!
“咔嚓!”一声轻微的脆响。
李琮手中的那只上等白玉酒杯,竟被他生生捏出了一道裂纹!酒液顺着裂缝渗出,染湿了他华贵的袍袖。
他猛地惊觉失态,立刻松开手,强挤出一丝笑容,试图掩饰内心的惊涛骇浪。但那一瞬间的失态,如何能逃过一直暗中留意他们的李岩和谭淼淼的眼睛?
李岩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继续向老皇帝介绍这“玉冰烧”的特点,以及未来可能用于军前驱寒、伤处消毒的设想,听得老皇帝连连点头,看向李岩夫妇的目光,愈发欣赏。
谭淼淼则安静地坐在李岩身侧,感受到来自三皇子方向那几乎凝成实质的怨毒目光,她并未畏惧,只是轻轻握住了桌下李岩的手。李岩反手将她微凉的手包裹在掌心,温暖而坚定。
这场接风宴,因这“玉冰烧”的出现,达到了高潮,却也彻底点燃了潜藏的危机。李岩和谭淼淼知道,他们与两位兄长的斗争,已从朝堂政争,蔓延到了经济命脉的争夺。接下来的风暴,恐怕会更加猛烈。
而三皇子李琮,在宴席结束后,回到府中,看着账册上那三大酒坊的巨额收益预估,再想到那澄澈烈酒的恐怖潜力,终于下定了决心。
“不能再等了……”他对着黑暗,声音冰冷如铁,“必须尽快,彻底除掉老六!还有那个碍事的女人!”一场针对靖王夫妇的、更加狠毒的阴谋,开始在暗夜中酝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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