棺材在六皇子府侧门停下,没有仪仗,没有喧哗,只有一种死寂般的肃穆。府门悬挂着惨白的灯笼,门楣上覆盖着素缟,空气中仿佛都凝结着哀伤与……一丝若有若无的诡异气息。
两个婆子指挥着将谭淼淼的棺材带进府内。她们得了柳姨娘的密令,恨不得这“病痨鬼”立刻死在灵前,也好回去交差。
府内路径曲折,穿过几重院落,最终抵达正厅改造的灵堂。
灵堂内光线昏暗,白色的帷幔低垂,正中停放着一口硕大的、尚未盖棺的阴沉木棺椁。棺椁前,香烛燃烧,散发出沉闷的气息。整个灵堂空无一人,只有穿堂风偶尔拂过帷幔,发出细微的呜咽声,更添几分阴森。
“大小姐,到了。”婆子将她的棺椁跟六皇子的棺材排在一起。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您就在这儿好好守着吧,可别惊扰了六殿下的英灵!”
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迅速退到灵堂外,却没有离开,而是如同门神般守在外面,显然是要监视她,也防止府中其他人接近。
谭淼淼强忍着眩晕和不适,坐起来,抬起头,目光扫过这压抑的灵堂,最后落在那口空棺上。
李岩……他真的在这里吗?
就在这时,灵堂侧面的帷幔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一道玄色身影如同融入阴影的猎豹,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身侧。
谭淼淼心中一惊,猛地转头。
是他。
李岩依旧穿着那身玄色常服,只是腰间束了一条素色腰带。他站在阴影里,面容在跳动的烛光下显得愈发深邃,眼神锐利如初,带着审视,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
“还能撑住吗?”他蹲下身,声音压得极低,几乎只有气音,却清晰地传入谭淼淼耳中。
再次听到这个声音,看到他真人出现在眼前,谭淼淼一直紧绷的心弦骤然一松,鼻尖竟有些发酸。她用力点了点头,想开口,喉咙却干涩得发不出清晰的声音。
李岩看到她苍白如纸的脸色、干裂渗血的嘴唇,以及脖颈间那依旧狰狞的勒痕,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他迅速从怀中取出水囊,递到她唇边。
清凉的水再次滋润了喉咙,谭淼淼贪婪地小口吞咽着,感觉如同久旱的禾苗逢了甘霖。
“外面……有两个婆子……”她艰难地发出气音,提醒道。
“我知道。”李岩语气平静,“是监视,也是灭口。她们活不过今晚。”
平淡的语气里,却蕴含着冰冷的杀意。谭淼淼心中一凛,却没有丝毫同情。对想要她命的人,她不会滥发慈悲。
“这里……安全吗?”她环顾这阴森的灵堂。
“暂时安全。”李岩道,“府内大部分下人已被清理或控制,留下的都是赵铁、韩猛筛选过的。灵堂周围更是禁区,无人敢靠近。”他顿了顿,补充道,“当然,除了外面那两个不知死活的。”
他看着她虚弱的样子,知道现在不是详谈的时机。“你需要立刻治疗和休息。我会让人带你下去。”
他轻轻击掌两下。
一个穿着素衣、面容沉静的中年嬷嬷从后堂悄步走出,对着李岩无声行了一礼。
“容嬷嬷,带她去西厢暖阁,小心照料,不得让任何人打扰。”李岩吩咐道,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老奴明白。”容嬷嬷低声应道,上前小心翼翼地扶起谭淼淼。她的动作轻柔而专业,与相府那些婆子的粗暴截然不同。
谭淼淼看向李岩,眼中带着询问。她还有很多疑问,关于他的计划,关于他们的未来。
李岩看懂了她眼中的意思,沉声道:“先养好身体。其他的,稍后再说。记住,在这里,你暂时是安全的。你是我‘请’来镇灵的‘贵人’。”
他的话语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谭淼淼点了点头,在容嬷嬷的搀扶下,艰难地站起身,朝着灵堂后方走去。
在即将踏入后堂门帘时,她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李岩依旧站在棺椁旁的阴影里,身姿挺拔,目光沉静地注视着她。跳动的烛光在他深邃的眼底明明灭灭,仿佛蕴藏着无尽的风暴与力量。
四目相对,无需言语。
一种超越言语的信任与默契,在这诡异而特殊的“重逢”场景下,悄然滋生。
谭淼淼转回头,跟着容嬷嬷离开了灵堂。她知道,踏出这里,她将暂时获得喘息之机。而李岩,则继续留在这象征着他“死亡”的灵堂里,运筹帷幄,等待着给予敌人致命一击的时刻。
当夜,灵堂外值守的两个相府婆子,被发现“意外”失足跌入后院枯井,当场身亡。消息传回丞相府,谭文正和柳姨娘又惊又怒,却因是“意外”且发生在“不祥”的六皇子府,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更加确信那地方邪门,暂时不敢再轻举妄动。
六皇子府,这个在世人眼中充满晦气与死亡的地方,反而成了谭淼淼临时的避风港,也成了李岩暗中布局、搅动风云的起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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