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区标准局的暖气片发出嘶嘶水响，齐铁军将钛合金螺栓的晶相图谱铺满会议桌，苏制幻灯机的光柱里浮动着β相钛合金的显微结构。陆文婷从列宁格勒寄来的技术标准草案压在茶杯下，杯底水渍在字样的红头文件上晕出涟漪。
香港工业总会的代表到了。赵红英推开会议室的门，的确良西装肩头落着特区第一场冬雨的湿痕。她身后跟着三个穿英伦风衣的港商，其中戴玳瑁眼镜的中年人胸前的鹰标徽章，与陆文婷父亲实验室照片里的某个模糊身影惊人相似。
沈雪梅用铝饭盒装着钛合金试样走进来，劳保局新颁布的《重金属接触防护指南》折成纸垫铺在盒底。她将试样递给港方代表时，医用镊子突然停在半空——对方接取试样的小指戴着枚钛合金尾戒，表面蚀刻的编码与螺栓编号前三位相同。
按bS5750标准，这种材料的疲劳强度......港方首席代表展开文件，伦敦腔英语在暖气片水声中显得粘稠。齐铁军突然打开幻灯机，黑海舰队文件中记载的潜艇螺旋桨测试数据投射在标准局墙面的中国地图上，珠江三角洲区域被光斑重点笼罩。
赵红英甩出特区管委会的《中外标准互认试点通知》，文件边角还带着印刷厂的油墨味。港商的金笔在纸上划出沙沙声，笔尖在钛合金应用条款处突然停顿，在纸面洇出个铜钱大的墨点。
沈雪梅将听诊器贴在港方代表的文件包上，医用橡胶管传来电子仪器特有的嗡鸣。她突然举起紫外线灯，文件包夹层里的微型录音机在紫光下泛起冷光。港商尴尬地摘下眼镜擦拭，镜腿上的鹰标在幻灯机光线里投射出类似潜艇潜望镜的阴影。
不如用实际数据说话。齐铁军搬出苏制硬度测试仪，去年在洛杉矶奥运工地练就的操作手法让港方技师瞠目。钛合金试样在压力下发出类似潜艇深潜的金属呻吟，仪表盘指针的震颤曲线竟与幻灯机上的螺旋桨数据完美重合。
窗外冬雨渐密，赵红英打开标准局的铁皮柜，搬出特区企业研发的十二种替代材料。港商代表的金表表带突然绷断，钛合金表扣滚到沈雪梅脚边——内侧的蚀刻编号与试样尾戒形成完整序列。
我们需要三个月评估期。港方代表整理文件起身，真皮公文包擦过幻灯机散热口，标准草案的复印件被热浪掀起一角，露出陆文婷用红笔加注的1985年拟升国家标准字样。
齐铁军在散落的文件堆里发现张泛黄照片，1970年代列宁格勒实验室的合影中，年轻时的港商代表站在陆文婷父亲身后。沈雪梅的铝饭盒不慎碰翻茶水，水渍在照片上勾勒出珠江口的海岸线。
特区管委会的黑色红旗轿车碾过雨幕驶来，赵红英抓起被否决的bS标准追出门。沈雪梅在窗边调整听诊器，捕捉到港商代表用粤语说的华尔街陈先生。齐铁军抚摸着硬度测试仪上的弹痕——那是越战期间仪器转运时留下的战争记忆。
当最后一份文件装进档案袋，幻灯机光柱里浮动的已不仅是钛合金晶相。陆文婷新寄来的信封躺在会议桌尽头，邮戳显示正从纽约肯尼迪机场发出，而特区标准局墙上的日历，正翻在1984年12月3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