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康二年的冬末,汴京城的天空被浓烟与火光染成了一种不祥的暗红色。这座曾经象征着华夏文明极致繁华的帝都,此刻正经历着其命运中最惨痛的撕裂。当蔡攸率领其核心力量在城西进行着惨烈而有序的突围时,城市的其他角落,乃至皇城深处,正上演着一幕幕更为混乱、绝望且悲壮的末日图景。帝国的黄昏,以一种无比残酷的方式,降临在每一个人的头上。
一、 城破国亡:忠魂铸血碑
外城的陷落如同雪崩,迅速波及内城。金军如同决堤的洪水,从多个突破口涌入城内。然而,在这片溃败的狂潮中,依然有顽强的礁石在试图阻挡。
李纲,这位被紧急复用、力主抗金的老臣,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他深知汴京难守,但更知身为臣子的气节不可丢。当金军猛攻宣化门时,他没有像其他文官那样躲入皇城,而是披上了一件不合身的旧甲,手持长剑,亲临城头。
“将士们!身后便是汴京百万生灵,乃我华夏宗庙所在!今日有死而已,绝不可让胡虏践踏我祖宗陵寝!”他须发戟张,声音嘶哑却异常坚定。
守军见宰相如此,无不感奋,爆发出最后的勇气。箭矢、滚木、礌石如雨点般砸向攀城的金兵。李纲甚至亲自搬起一块石头,奋力砸下。战斗持续了数个时辰,城墙下金兵尸体堆积如山。然而,金军后续部队源源不断,更有铁浮屠在远处用重箭压制城头。
最终,一处垛口被金军敢死队突破,蜂拥而上。李纲持剑迎敌,年迈的他怎是如狼似虎的金兵对手?身中数创,血染袍甲。他倚着残破的城垣,望向皇宫方向,长叹一声:“臣……尽力矣!” 随即,被一名金兵长矛刺穿胸膛,壮烈殉国。他倒下的地方,正对着紫宸殿,仿佛在用生命完成最后一次诤谏。
老将张叔夜在河北袭扰失利后,突围入城,此刻正率领残部在城内进行绝望的巷战。他知道大势已去,但军人的荣誉感让他无法坐以待毙。他将部队化整为零,占据街巷要害,利用熟悉的地形节节抵抗。
在御街附近,他遭遇了一支金军精锐骑兵。部下劝他撤退,张叔夜怒道:“天下皆可退,唯御街不可退!此乃国门之道,岂容虏骑驰骋?” 他命令士卒用桌椅、门板设置路障,以强弩狙击金兵。
战斗异常惨烈。张叔夜手持长刀,立于阵前,白发苍苍却威风凛凛。金兵畏惧其勇,不敢轻易靠近。但寡不敌众,身边的亲兵一个个倒下。最终,他被金兵包围,身被十余创,力竭不退。他最后看了一眼这片他誓死保卫的皇城街市,横刀自刎,实现了其“马革裹尸”的夙愿。他的尸体倚在路障旁,怒目圆睁,仿佛仍在注视着来犯之敌
在汴京外围,宗泽收拢的义军和溃兵,构成了最后一道微弱的屏障。宗泽深知无法正面抗衡,但仍奋力阻击金军偏师,试图延缓其合围速度,为城内可能存在的疏散争取时间。
在一次激烈的遭遇战中,宗泽身先士卒,激励将士。年轻的岳飞更是勇不可挡,率一队骑兵反复冲杀,斩获一名金军谋克(百夫长)。然而,金军兵力占绝对优势,宗泽所部被重重包围。
激战中,宗泽为救一名被围的士卒,陷入重围,力战殉国。临死前,他高呼:“过河!过河!过河!” 声震四野,闻者无不动容。这悲怆的呼喊,成为了那个时代抵抗者最后的绝唱。
岳飞目睹宗泽殉国,悲愤交加,率部死战突围,身负多处创伤,尤其是一处箭伤深可见骨。最终,他被忠心耿耿的部下王贵、张宪等人拼死救出,杀开一条血路,向南遁去。这缕微弱的火种,承载着未来的希望,在尸山血海中艰难保存了下来。
国难当头,并非所有百姓都只能引颈就戮。一些血性男儿,在目睹家园被毁、亲人遭戮后,自发地拿起菜刀、木棍,甚至只是砖石,与入城抢劫的金兵搏斗。
巷陌之间,时常爆发小规模的、绝望的反抗。一个普通的茶馆伙计,可能用滚烫的开水泼向金兵;一个年迈的武师,可能带领街坊用简陋的武器伏击小股散兵游勇。这些抵抗虽然如同萤火,瞬间便被扑灭,且往往招致金军更残酷的报复性屠杀,但它们展现了底层民众在面对暴行时最原始、最悲壮的抗争精神,为这黑暗的时刻留下了一丝不屈的人性光辉。
与城头的血战和街巷的悲歌形成鲜明对比的,是皇宫大内的荒唐与绝望。
宋徽宗赵佶,这位艺术皇帝,在国破家亡的最后一刻,仍沉浸在他的道教迷梦中。他不再关心城防,而是聚集了以林灵素为首的一帮道士,在延福宫内设下法坛,焚香祷告,念念有词,寄望于能请下“六丁六甲”、“天兵天将”来解救危难。
“陛下勿忧!贫道已感应天界,百万神兵不日即至,定教金虏灰飞烟灭!”林灵素装神弄鬼,信誓旦旦。徽宗竟深信不疑,甚至命宫女太监一起跪拜祈祷。
然而,道家的符咒终究挡不住女真的铁蹄。当金兵砸开宫门,冲入皇宫时,徽宗才如梦初醒,吓得瘫软在地。他和他那些来不及逃跑的妃嫔、皇子、公主(包括部分未被蔡攸带走的),以及他信赖的道士们,一同成了金军的俘虏。
昔日尊贵无比的皇帝、后妃,此刻如同牲口般被驱赶、呵斥。宫女、内侍被肆意凌辱杀戮,珍宝被洗劫一空。徽宗本人也受尽屈辱,被迫脱下龙袍,换上囚服。他最终和钦宗一样,被押往北方,开始了漫长而悲惨的“北狩”生涯,最终客死异乡。其艺术家的浪漫与昏聩的政治才能,共同铸就了这场个人和国家的巨大悲剧。
当金兵涌入内城,烧杀抢掠的重点目标之一,便是那些权贵府邸,首当其冲的便是鲁国公府。
府中,大部分核心成员和精锐护院已随蔡攸撤离,但仍有部分未能及时离开的旁支亲属、年老仆役、以及一些身份较低的妾室被困其中。当金兵砸开府门,嚎叫着冲进来抢夺财宝、凌辱妇女时,这些平日里养尊处优或谨小慎微的人们,在极度的恐惧和绝望中,爆发出了最后的血性。
年迈的管家挥舞着拐杖冲向金兵,被一刀砍倒;几名护院家丁手持棍棒拼死抵抗,瞬间被乱刀分尸;一些柔弱的女眷不甘受辱,投井自尽或触柱而亡……府内哭喊声、厮杀声、金兵的狂笑声混杂在一起,瞬间化为人间地狱。
在府邸最深处的正堂,年过七旬、须发皆白的蔡京,却异乎寻常地平静。他早已预料到这一天。他没有选择逃跑,也没有像徽宗那样祈求神灵。他换上了一身整洁的紫色朝服,那是他位极人臣时的荣耀象征,端坐在那张他曾经发号施令的太师椅上。
他听着府外越来越近的喊杀声和哭嚎声,眼神复杂。他的一生,纵横捭阖,权倾朝野,也结党营私,饱受诟病。但在此刻,或许有一种对故国、对家族、对自己一生功过是非的复杂情绪在翻涌。
几名忠心耿耿、自愿留下的老仆,将早已准备好的松油、火绒遍布堂屋四周。
“开始吧。”蔡京闭上双眼,平静地说道。
一名老仆颤抖着点燃了火引。火焰迅速蔓延,贪婪地吞噬着华丽的梁柱、帷幔……浓烟和烈火瞬间将正堂包围。
冲入后院的几名金兵,看到这冲天大火和端坐火中、纹丝不动的老者,惊得目瞪口呆。
蔡京在烈焰中,或许想起了自己纵横官场的一生,想起了儿子蔡攸的远走,想起了这个即将彻底崩塌的帝国……这场大火,既是他不愿受辱于胡虏的刚烈选择,也是对入侵者的一种无声报复,更是这位复杂的历史人物,为自己画上的一个充满争议却绝不窝囊的句号。鲁国公府连同其主人、未能撤离的家人以及闯入的金兵,一同化为了焦土。
已经成功突围、远离汴京数十里的蔡攸一行,在山岗上暂时休整。众人皆疲惫不堪,伤痕累累,沉浸在惨重损失和国破家亡的悲痛中。
蔡攸默默站立,回望北方。视野的尽头,整个汴京上空都被一种地狱般的红光照亮,那是城市在燃烧,在哭泣。他清楚地知道,那片最浓烈的火光之中,必然有他父亲府邸的方向。
一股难以抑制的悲怆涌上心头。父亲蔡京最后的选择,他或许能猜到几分。那场大火,烧掉的不仅是一座府邸,更是一个时代,一种旧有的秩序。泪水无声地从他眼角滑落,混合着脸上的烟尘和血污。
但很快,他擦干了眼泪。眼神重新变得锐利而坚定。他身边,有誓死追随的部下(杨再兴、高崇、呼延灼等),有智囊(少天师张宇初),有强大的护卫(萧远山、美女忍者),有未来政治博弈的重要筹码(皇后、太子、韦妃等),更有南方已经布局完成的基业。
靖康之难的惨烈,如同最残酷的淬火,烧尽了他对旧王朝最后的幻想和羁绊。国仇家恨,此刻都化为了开创未来的绝绝动力。他知道,脚下的路将充满荆棘,但方向已经明确。
“走吧。”他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这支承载着废墟中的希望、背负着巨大悲痛和秘密的队伍,再次启程,向着南方,向着那个需要他用铁与血去重新开辟的未知世界,艰难前行。帝国的黄昏已然降临,但属于蔡攸的时代,或许才刚刚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