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沉舟的指尖在西装口袋里轻轻摩挲着那枚定制的袖扣——那是林浅特意为他准备的，铂金底座上镶嵌着细小的蓝宝石，像极了他们第一次合作设计时用的主石。车窗外，米兰的街景正以温柔的弧度向后流淌，教堂的尖顶刺破晨雾，鸽群掠过古老的石板路，留下一串扑棱棱的声响。
“紧张吗？”林浅侧过头，发尾扫过米白色的套装领口，她今天穿了一身简约的香槟色西装，颈间戴着自己设计的“星轨”项链，碎钻在晨光里折射出细碎的光，“听说这次峰会的评委团里有皮埃尔大师，他当年可是把‘东方意象’批得一文不值。”
顾沉舟握住她放在膝头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薄薄的真丝手套传过来：“批得越狠，才越有意思。你忘了？当年他说‘玉石配不上铂金’，结果去年自己的新系列就用了和田玉。”
车缓缓停在峰会 venue 外的广场，哥特式建筑的雕花大门前铺着鲜红的地毯，各国设计师正三三两两地往里走。穿黑色燕尾服的侍者接过他们的邀请函，指尖在烫金的“顾氏集团”字样上顿了半秒，眼中闪过一丝惊讶——这个来自东方的珠宝品牌，五年前在国际舞台上还只是个模糊的名字。
走进主会场的瞬间，林浅忽然明白了为什么人们说米兰国际会展中心是“珠宝界的圣殿”。挑高的穹顶垂下水晶灯，像倒挂的星河，每一盏灯下都悬浮着一个透明展台，里面陈列着本届峰会的焦点作品。她的目光很快被正中央的展台吸引——那是皮埃尔大师去年的代表作，一枚名为“融”的胸针，铂金藤蔓缠绕着一块墨色和田玉，玉上还留着刻意做旧的裂纹，像极了她当年在设计稿上画过的草稿。
“看来他偷偷研究过你的‘韧’系列。”顾沉舟在她耳边低语，目光落在那枚胸针的裂纹处，“这道弧度，和你当年废稿上的几乎一样。”
林浅忍不住弯了嘴角。三年前她带着“韧”系列第一次参加国际展会时，皮埃尔大师当着众多媒体的面说“东方设计师总喜欢用残缺当噱头”，那时她攥着顾沉舟的手，指甲几乎嵌进他的掌心。而现在，这位以严苛着称的老爷子，正站在不远处，和一位银发老者谈论着什么，目光时不时扫向他们的方向。
“顾先生，林小姐。”一个温和的声音自身后响起，转头便看见峰会主席安杰洛先生端着香槟走来，他的领结上别着一枚小巧的翡翠领针，“很高兴你们能来，尤其是林小姐——您的‘星轨’系列在亚洲市场的反响，我们都看到了。”
林浅接过香槟，指尖碰到杯壁的凉意，忽然想起出发前整理资料时，看到的那些关于国际市场的数据——“星轨”系列在欧洲的预售量，已经超过了去年同期的本土品牌。她笑着举杯：“还要多谢安杰洛先生的邀请，能和各位前辈交流，是我们的荣幸。”
顾沉舟适时补充：“我们这次带来了新系列‘共生’，希望能在峰会上听到更多专业意见。”他说话时，目光扫过不远处的皮埃尔大师，对方恰好也看过来，眼神里没有了当年的轻蔑，反而带着一丝审视。
展厅里渐渐热闹起来，穿驼色风衣的法国设计师正对着一枚红宝石戒指比划着什么，他的助手在笔记本上飞快地记录；穿纱丽的印度设计师团围在一起，争论着彩宝的切割角度；角落里，几个年轻设计师正举着平板电脑，屏幕上赫然是顾氏集团去年发布的“竹影”系列——那些用拉丝工艺模拟竹叶纹理的银饰，曾被嘲笑“廉价又刻意”，如今却成了讨论焦点。
“林小姐！”一个清脆的女声打断了她的思绪，转头看见韩国设计师金敏智跑过来，手里举着个小小的锦盒，“您看！我照着您那枚‘韧’系列的戒指做了改良，用了高丽参的根茎纹理，在首尔卖爆了！”
锦盒里躺着一枚哑光银戒，戒面的纹路蜿蜒交错，确实有“韧”的影子，却又带着高丽参特有的结节感。林浅接过戒指，指尖抚过那些凸起的纹路：“比我做得更细腻，你把植物的生命力抓得更准了。”
金敏智眼睛一亮：“真的吗？我还怕您觉得我抄袭……您知道，去年有人说我是‘东施效颦’。”她低下头，声音轻了些，“但我觉得，好的设计就该互相启发，就像您从和服腰带里找到的编织灵感，不也启发了很多人吗？”
林浅心里一动。三年前她在设计“织”系列时，确实借鉴过和服腰带的斜纹织法，当时还被批“崇洋媚外”，没想到现在成了跨文化交流的例子。她正想说些什么，忽然听到一阵不大不小的骚动——皮埃尔大师正站在他们的展台前，手里捏着一枚“共生”系列的吊坠。
那吊坠是用一块俏色翡翠雕的，翠绿的部分被雕成舒展的藤蔓，白色的部分则是缠绕的银丝，藤蔓的末端还嵌着一颗极小的珍珠，像晨露落在叶尖。这是林浅熬了三个通宵改的设计，把东方的“俏色巧雕”和西方的金属编织结合在一起，出发前还在担心会不会显得不伦不类。
“这银丝的缠绕角度，”皮埃尔大师的声音带着浓重的法语口音，却异常清晰，“是参考了卢浮宫那尊《缠绕的蛇》雕塑吧？”
林浅心跳漏了一拍，没想到他能看出这层关联——那尊雕塑她只在画册上给顾沉舟看过一次。她点头：“是的，我觉得蛇的曲线和藤蔓的生长轨迹很像，都是‘共生’的形态。”
“但你加了珍珠。”皮埃尔大师转过身，目光锐利地看着她，“东方人总喜欢在硬朗里加些软东西，是怕太锋利吗？”
周围的议论声瞬间低了下去，几个记者的镜头悄悄对准了他们。顾沉舟上前一步，语气平静：“皮埃尔先生，您觉得《缠绕的蛇》雕塑里，蛇的眼睛算不算‘软东西’？没有那点高光，雕塑只会是冰冷的石头。”
皮埃尔大师愣了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笑声震得他花白的胡子都在抖：“有意思！顾先生很会说话。这珍珠加得好，就像雕塑的眼睛——少了它，这藤蔓就没了魂。”他把吊坠放回展台，对着围过来的设计师们扬声道，“你们都来看看！这才是跨文化设计——不是把龙和十字架硬凑在一起，是找到它们骨子里的共通点！”
林浅看着被众人围住的展台，忽然觉得掌心有些发烫。顾沉舟递过来一杯温水，低声说：“你看，当年他说你用玉石是‘固执’，现在却说你找到‘共通点’了。”
她抬头，正看见金敏智举着手机录像，屏幕里映出她和顾沉舟的身影，背景是一群肤色各异的设计师，正围着“共生”系列的展品激烈讨论。安杰洛主席走过来，举起香槟：“为‘共生’干杯——也为所有在差异里找共鸣的设计师。”
香槟杯碰撞的脆响里，林浅忽然想起出发前整理旧物时，翻到的那张被皮埃尔大师划满红叉的设计稿。那时她以为，东方设计要被国际认可，必须削去棱角迎合对方；而现在她站在这里才明白，真正的共鸣，从来不是妥协，而是像那枚吊坠上的翡翠与银丝——各有各的硬度，却能缠成彼此的形状。
暮色降临时，峰会的圆桌论坛开始了。林浅坐在顾沉舟身边，听着各国设计师讨论“传统工艺的现代化”，忽然被点到名字。她拿起话筒，目光扫过台下认真倾听的面孔，缓缓开口：“我曾以为，要让世界看见东方，就得把‘中国风’刻在每一道纹路里。但后来发现，当我们真正理解自己的文化，那些纹路会自己说话——就像这枚‘共生’吊坠，它不用刻着‘中国制造’，却能让你感受到东方的‘韧’，和西方的‘力’。”
台下响起热烈的掌声，皮埃尔大师甚至站起来鼓了鼓掌。林浅看向顾沉舟，他正望着她，眼底的笑意比展厅的水晶灯还要亮。她忽然想起很多年前，他们第一次在车间里讨论设计，他说“好的设计像两个人跳舞，谁也不抢谁的舞步”，原来不知不觉间，他们已经跳遍了大半个世界。
散场时，金敏智跑过来塞给她一张纸条：“这是我的工作室地址，下次来首尔，一定要教我俏色雕！”安杰洛主席则递来一份合作意向书：“顾氏集团的‘共生’系列，明年能不能作为峰会的主推展品？”连一直沉默的日本设计师也鞠了一躬：“您的编织手法，让我想到了江户时代的‘组纽’工艺，或许我们可以合作试试？”
回去的车上，林浅靠在顾沉舟肩头，看着窗外掠过的街灯，忽然轻笑出声：“还记得吗？第一次参加这种峰会，我紧张到在洗手间补了三次口红。”
顾沉舟握住她的手，指尖划过她腕上的“星轨”手链——那是他用峰会的邀请函边角料做的小礼物，上面刻着一行小字：“每颗星都有自己的轨道，却能连成银河。”
“现在不用补口红了。”他低头，在她耳边轻声说，“因为你自己就亮得像银河。”
车窗外，米兰的夜空正缀满星辰，像极了他们展台上方的水晶灯。林浅忽然明白，所谓国际舞台，从来不是要变成别人的样子，而是带着自己的光，和无数道光，一起拼成更亮的星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