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室里,死寂如同凝固的冰湖。
梅运来像一尊被雷电劈焦的树桩,僵立在床边,浑身的血液似乎都在刚才那瞬间冲上头顶,又猛地倒灌回脚底,留下彻骨的冰凉和一片空白的轰鸣!他维持着那个狼狈后撑、差点摔倒的姿势,一只手死死抠着床沿,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出死白,手背上的青筋如同虬结的树根般暴凸起来,微微颤抖。
粗重的、带着浓烈酒气的喘息从他大张的嘴里喷出,在寂静的空气里拉出灼热的、混乱的轨迹。胸口剧烈起伏,每一次吸气都像是要撕裂干涩的喉咙,每一次呼气都带着灼烧肺腑的滚烫!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毫无章法地冲撞着,如同一头濒死的困兽,撞得他肋骨生疼,震得他耳膜嗡嗡作响,整个世界只剩下这擂鼓般的心跳和粗粝的呼吸!
他死死地盯着床上那个再次陷入沉睡的身影。
林彩霞蜷缩在柔软的床铺里,暖黄的灯光柔和地笼罩着她。刚才被梅运来灼热气息惊扰而蹙起的眉头已经重新舒展开,凌乱的发丝贴在酡红的脸颊上,呼吸均匀绵长,仿佛刚才那场几乎将他灵魂撕裂的混乱风暴,于她而言不过是一场无关紧要的微风。只有那微微嘟起的、红润的唇瓣,在睡梦中无意识地轻轻翕动了一下,像是在无声地控诉着什么。
就是这个细微到几乎可以忽略的动作,却像是一根烧红的针,狠狠扎进了梅运来混乱一片的脑海!
凭什么?!凭什么她就能这么心安理得地睡着?!凭什么她丢下这么一句石破天惊、把他炸得粉身碎骨的醉话,然后就像没事人一样沉入梦乡?!把他一个人丢在这冰火两重天的炼狱里煎熬?!
那股被压抑到极致的、混合着巨大委屈、强烈不服和一种近乎绝望的执拗的火焰,如同沉寂的火山,在酒精的催化下,轰然爆发!
“幺妹儿!” 梅运来几乎是嘶吼出声!声音因为极度的激动和酒意而彻底变了调,沙哑、粗粝、带着一种破釜沉舟般的疯狂!他猛地再次俯身,这一次的动作快如闪电,带着一种不管不顾的蛮横!他双手猛地撑在林彩霞身体两侧的床垫上,整个上半身如同山岳般倾轧下去!瞬间拉近的距离,让他的鼻尖几乎再次触碰到她的鼻尖!
浓烈的、带着雄性侵略性的酒气,混合着他身上滚烫的体温和剧烈心跳带来的压迫感,如同实质的牢笼,瞬间将沉睡中的林彩霞紧紧包裹!
“你给老子说清楚!” 梅运来的眼睛因为激动和酒意布满血丝,猩红一片!他死死地盯着她近在咫尺的、在睡梦中显得格外柔弱的唇瓣,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必须得到答案的蛮横和一种近乎崩溃的急切,“老子…老子到底哪里傻了?!你…你刚才嘟囔啥子?!啥子老子喜欢…唔…!”
质问的话语如同连珠炮,带着灼热的气息狠狠砸向林彩霞沉睡的面容!
“唔…!”
沉睡中的林彩霞被这过于靠近、过于灼热、带着强烈情绪冲击的压迫感彻底惊扰!她秀气的眉头猛地再次蹙紧,比刚才更深!浓密的睫毛剧烈地颤动起来,仿佛在努力对抗着沉重的睡意和这恼人的侵扰。她发出一声更加清晰、带着浓浓鼻音和被打断美梦的强烈不悦的嘤咛,身体在柔软的被褥里烦躁地扭动了一下,下意识地想避开这让她无法安睡的热源和噪音。
就在梅运来以为她又要像刚才一样,只是不适地扭动一下便重新睡去时——
林彩霞紧闭的眼睑下,眼珠似乎极其快速地转动了几下!仿佛在混乱的梦境边缘挣扎!
她的红唇,在梅运来灼热气息的持续喷拂下,在睡梦被打扰的强烈不满中,无意识地、微微张开了一条缝隙。
然后,一声极其轻微、极其含混、却比刚才任何一次都要清晰一点的梦呓,如同游丝般,从她唇间逸散出来:
“傻子…”
声音很轻,带着浓浓的鼻音和醉意,依旧是那无可奈何的嗔怪。
梅运来浑身一僵!心脏骤停!屏住了呼吸!
紧接着,那红唇又微微翕动了一下,仿佛在积蓄力量,又像是在梦中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老子…”
这两个字,带着一丝醉酒后特有的、打破平日优雅的粗粝感,清晰地撞击在梅运来紧绷到极致的神经上!
梅运来感觉自己的血液都凝固了!撑在床垫上的手臂肌肉绷紧如铁!
然后!
“…喜欢你…”
这三个字,比刚才更清晰!虽然依旧带着浓重的鼻音和梦呓的模糊,但那音节组合,那语调…梅运来听得真真切切!如同惊雷炸响在灵魂最深处!
“…都不晓得…”
最后四个字,带着一种委屈的、埋怨的、仿佛积压了很久很久的叹息,如同羽毛般轻轻落下,却带着千钧之力,彻底砸碎了梅运来所有的侥幸和怀疑!
傻子…老子喜欢你…都不晓得…
轰隆隆——!!!
梅运来只觉得识海之中仿佛有亿万道雷霆同时炸开!震得他魂飞魄散!天旋地转!眼前瞬间一片漆黑!无数金星疯狂乱舞!撑在床垫上的手臂再也支撑不住,猛地一软!
“噗通!”
他整个人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重重地、毫无缓冲地砸在了柔软的床铺上!身体因为巨大的冲击和无法言喻的震撼而剧烈地弹动了一下!脑袋嗡嗡作响,一片空白!只剩下那句清晰了不止一倍的、带着委屈嗔怪的醉语,如同魔咒般在脑海里疯狂回荡!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灵魂上!
【傻…傻子?!老子喜欢你?!都不晓得?!】李十八的声音在识海里尖锐地嘶鸣,充满了极度的震惊和荒谬感,【龟儿子!她…她真嘞是这个意思?!她…她喜欢你这个憨包?!她…她还怪你不晓得?!老子…老子…】
李十八的“老子”了半天,后面的话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噎住,彻底卡壳了!显然,这位见多识广的老鬼,也被这直白又委屈的醉话震得魂体不稳,逻辑崩盘!
而梅运来,已经彻底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他像一条被扔上岸的鱼,僵硬地、直挺挺地趴在林彩霞身边的床铺上,脸深深埋进柔软的被褥里。身体因为巨大的震撼和刚才砸落的冲击而微微抽搐着,喉咙里发出无意识的、如同濒死般的嗬嗬声。浑身冰凉,血液仿佛都停止了流动,只有心脏还在胸腔里疯狂地、徒劳地冲撞着,想要冲破这具被彻底石化的躯壳!
林彩霞似乎也被他这重重的一砸彻底惊动。她蹙着眉,在睡梦中发出更加不满的嘤咛,身体又往里缩了缩,似乎想远离身边这个制造噪音和震动的“庞然大物”。
就在梅运来还沉浸在滔天巨浪般的震撼中,大脑一片混沌,身体僵硬无法动弹时——
身旁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布料摩擦的轻微声响。
紧接着,一股混合着酒香、体香和温暖气息的热源,毫无征兆地靠了过来。
一个带着温热、柔软而沉重的物体,轻轻抵在了梅运来的肩膀上,然后,带着一种依赖的、寻求安稳的惯性,顺着他的肩头,缓缓地、沉沉地滑落下来,最终,不偏不倚地枕在了他的颈窝与肩头相连的位置。
是林彩霞的头!
她似乎终于在被反复惊扰的烦躁中,找到了一个相对安稳的港湾。她的额头轻轻抵着梅运来颈侧温热的皮肤,几缕散落的发丝扫过他的锁骨,带来一阵细微的麻痒。灼热的、带着酒气的呼吸,一下一下,均匀而绵长地喷洒在他敏感的颈动脉上。
那呼吸温热、湿润、带着她独有的清甜气息,像是最柔软的羽毛,轻轻拂过梅运来颈侧最敏感的皮肤。
梅运来浑身猛地一颤!如同被高压电流瞬间贯穿!从颈侧被呼吸拂过的地方,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酥麻、滚烫和巨大悸动的电流,如同失控的野马,瞬间席卷全身!冲垮了他本就摇摇欲坠的石化状态!
他僵硬地、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近乎恐惧的僵硬,微微侧过一点脸。
视线所及,是林彩霞近在咫尺的、酡红而宁静的睡颜。她的脸颊紧贴着他的肩头,红润的唇瓣微微张开一条缝隙,距离他的颈动脉只有不到一寸的距离。那温热的气息,正源源不断地拂过他的皮肤。
那句清晰无比的醉话,还如同惊雷般在脑海里疯狂炸响。
“傻子…老子…喜欢你…都不晓得…”
而此刻,这个在梦中骂他傻子、说喜欢他、还怪他不晓得的女人,正毫无防备地、沉沉地、将她的额头和呼吸,交付在他颈边最脆弱的位置。
梅运来彻底僵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