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铛——!”
青铜小钟的余韵还在巨大、幽暗的穹顶空间内嗡嗡回荡,如同无形的涟漪,涤荡着最后一丝嘈杂。拍卖台上,墨绿长袍的清癯老者,那三缕长须在惨白钟乳石光芒的映照下,泛着一种非人的冷硬光泽。他目光淡漠地扫过台下鸦雀无声、形如鬼魅的修士们,那眼神,不像在看人,倒像是在清点一堆冰冷的石头。
“第一件,青锋剑。”老者开口,声音平平无奇,却清晰地钻进每个人的耳膜,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他身后,一个同样穿着墨绿袍服、面无表情的年轻侍者,如同提线木偶般走上前,双手捧着一柄带鞘长剑,恭敬地放在老者身前的青黑色石台上。
“锵啷!”
老者枯瘦的手指在剑鞘上一弹,一声清越的剑鸣瞬间撕裂了死寂!剑身应声弹出半尺!露出的剑刃在惨白光束下,闪烁着如同秋水般凛冽的寒芒!一股锐利逼人、仿佛能割裂肌肤的锋锐之气,瞬间弥漫开来,让前排几个修为稍弱的修士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皮肤上泛起细小的鸡皮疙瘩。
“剑长三尺二寸,精铁百锻,掺入少量玄铁砂,由‘百炼谷’外门弟子锻造。削铁如泥,吹毛断发。起拍价,十块下品灵石。每次加价,不得少于一块。”老者的介绍如同背书,毫无感情起伏,仿佛在描述一件与己无关的农具。
他的话音刚落,台下立刻如同投入石子的死水,泛起波澜!
“十一块!”一个坐在前排、穿着紧身劲装、背负刀鞘的年轻汉子第一个举手,声音洪亮,带着志在必得的急切。他眼中闪烁着对武器的渴望。
“十二块!”不远处,一个穿着洗得发白道袍、袖口磨损严重的中年道士紧跟着开口,声音沉稳些,但眼神同样热切。
“十五块!”一个沙哑的声音从侧后方传来。梅运来循声望去,只见是之前回廊上那个袒胸露腹、肌肉虬结如铁塔、脸上带着狰狞刀疤的大汉。他咧着嘴,露出两排黄牙,眼神凶狠地扫视着前两个出价者,带着赤裸裸的威胁意味。
价格在几声此起彼伏的叫价中,很快被推到了十八块下品灵石。那刀疤脸壮汉似乎势在必得,每次加价都毫不犹豫,气势汹汹。
梅运来坐在稍高的石阶上,看得津津有味,仿佛在看一场大戏。他捅了捅身边的林彩霞,压低声音,带着点土财主看乡下人争抢锄头的优越感:“幺妹儿,看到没?就这把破铁片子?削铁如泥?吹毛断发?啧啧,老子以前在镇上铁匠铺买的砍柴刀,三块汉国币一把,砍起柴来也是呼呼生风!这帮龟儿居然拿石头换?还争得脸红脖子粗?脑子怕不是进水了哦!”
林彩霞却没他那么轻松。她紧张地看着台下激烈的竞价,尤其是那刀疤脸壮汉凶狠的眼神和毫不掩饰的威胁,让她心头发紧。听到梅运来的话,她下意识地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角,小声道:“梅大哥…小声点…他们…他们好像很看重那些‘石头’…”
就在这时,台上的老者目光落在刀疤脸壮汉身上,淡漠开口:“十八块下品灵石,第一次。”
刀疤脸壮汉脸上露出得意的狞笑,环视四周,仿佛青锋剑已是囊中之物。
“二十块!”一个清冷的声音突然从梅运来他们斜前方不远处响起。出价的,竟是那个穿着丝绸八卦道袍、之前用丝帕小心翼翼擦拭玉佩的中年道士!他端坐着,神情平静,仿佛只是报出一个微不足道的数字。
刀疤脸壮汉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猛地扭头,凶狠的目光如同毒蛇般射向中年道士,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二…十…一!”
“二十五块。”中年道士眼皮都没抬一下,声音依旧清冷平静,仿佛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你!”刀疤脸壮汉霍然起身,铜铃般的眼睛死死瞪着中年道士,胸膛剧烈起伏,虬结的肌肉块块绷紧,一股暴戾的气息隐隐散发出来。整个拍卖场的气氛瞬间变得剑拔弩张!
台上的老者仿佛没看到这紧张的对峙,只是淡漠地重复:“二十五块下品灵石,第一次。”
刀疤脸壮汉脸色铁青,拳头捏得咯咯作响,死死盯着中年道士,眼神仿佛要喷出火来。中年道士却依旧气定神闲,甚至拿起手中那块温润的玉佩,又轻轻擦拭了一下。
“二十五块,第二次。”老者的声音如同催命符。
刀疤脸壮汉额头青筋暴跳,呼吸粗重如同拉风箱。他猛地从腰间扯下一个鼓鼓囊囊、用不知名兽皮缝制的袋子,狠狠砸在面前的石阶上!袋子口没有系紧,几块鸽子蛋大小、通体浑圆、散发着微弱乳白色光晕的石头滚落出来!
“老子出二十五块!点点!”他几乎是咆哮着吼道,唾沫星子四溅。那几块滚落的石头,在惨白的光线下,内部似乎有极其细微的、如同云雾般的絮状物在缓缓流动,散发着一种纯净而温和的能量波动。
那中年道士这才微微侧目,看了一眼壮汉砸出的灵石袋和散落的灵石,嘴角勾起一丝极淡的、不易察觉的嘲讽弧度。他没有再开口。
“二十五块下品灵石,第三次。”老者手中的青铜小钟轻轻一敲,“铛!”声音不大,却宣告着归属。“成交。此剑归这位道友。”他指向中年道士。
中年道士微微颔首,动作优雅地起身。一个同样穿着道袍、但明显小一号的小道童立刻抱着那个沉甸甸的包裹,小跑着上前。中年道士从包裹里取出一个比刀疤脸壮汉那个更加精致、用丝绸缝制的小袋子,解开系绳,倒出二十五块大小均匀、光泽更加纯净温润的灵石,放在侍者捧过来的一个玉盘里。灵石碰撞,发出清脆悦耳的“叮当”声,在寂静的拍卖场中格外清晰。
侍者清点无误,将那柄青锋剑连鞘捧给了中年道士。道士接过,看也没看旁边脸色铁青、如同吃了死苍蝇般的刀疤脸壮汉,带着小道童施施然回到座位,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梅运来看着这一幕,脸上的戏谑和优越感瞬间凝固了!
他瞪大眼睛,死死盯着侍者玉盘里那些散发着纯净光晕的石头,又看了看中年道士随意倒出灵石时那轻描淡写的样子,最后目光落在刀疤脸壮汉脚下那几块滚落的、稍显浑浊的灵石上…
一个让他心头拔凉的念头,如同冰冷的毒蛇,猛地窜了上来!
龟儿的!这帮人争来抢去的,真不是钱?!是这些会发光的石头?!他们叫的价,是这种石头?!
梅运来下意识地、几乎是惊慌地摸向自己贴身的衣兜!那里揣着他那张特制的、印着“梅氏集团总裁林彩霞”烫金字样的黑金副卡,里面存着他卖药、卖菜、卖酒攒下的巨额汉国币!厚厚一沓现金也在另一个口袋,鼓鼓囊囊!
可是…石头呢?!
他浑身上下,除了衣服,就只有乾坤戒里那些瓶瓶罐罐和杂物…还有…还有几瓶他辛辛苦苦炼出来的、带丹纹的“强身健体灵丹”!
一股巨大的荒谬感和恐慌感瞬间攫住了梅运来!他感觉自己像个揣着大把金元宝闯进了原始部落、却发现人家只用贝壳交易的傻子!刚才还嘲笑人家用石头换“破铁片子”的优越感荡然无存,只剩下满心的冰凉和“老子要白跑一趟”的恐慌!
他猛地扭头看向林彩霞,脸上血色褪尽,嘴唇都有些发干,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幺…幺妹儿…完了!龟儿的…他们…他们不收票子!只认那…那种会发光的石头!老子…老子没得石头啊!”
林彩霞也被这突如其来的认知惊呆了。她看着梅运来瞬间煞白的脸色,看着他眼中那从未有过的慌乱,心也跟着猛地一沉。她下意识地抓紧了他的手臂,仿佛这样能分担他的恐慌,声音也带上了一丝无措:“那…那怎么办?梅大哥…我们…我们是不是…” 她想说“白来了”,却看着梅运来难看的脸色,没忍心说出口。
就在梅运来如坠冰窟、心头拔凉、感觉这次“开眼界”之旅即将变成一场尴尬的闹剧时——
【蠢货!】李十八那恨铁不成钢、带着浓浓鄙夷的咆哮声,如同炸雷般在他脑海中轰然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