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礼在沉重而肃穆的气氛中结束,罗德里克和幸存的几个同班弟兄默默行了最后的军礼,转身离开墓园,脚步比来时更加沉重。
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一路无人说话,只有靴子踩在碎石路上的沙沙声。
回到军营时,天色已近黄昏。
班长威廉正站在营房门口等着他们,他脸上的表情同样凝重,但看到兄弟们回来,还是强打起精神,用力拍了拍走近的罗德里克的肩膀。
“都缓口气,”威廉的声音有些沙哑,“卡尔领主有令,今晚不训练了,咱们一班开个总结会。”
众人沉默地点点头,跟着威廉走进他们熟悉的营房。
十几个人拖着疲惫的身躯,围着中央空地席地坐成一圈。
威廉从怀里掏出一个小本子和一截炭笔,清了清嗓子。
“仗打完了,命保住了,但事儿没完,”他环视一圈情绪低落的弟兄们,“领主大人要求各班组总结战斗得失,有什么问题、想法,现在都说说,好的,坏的,想到什么说什么,都是为了以后兄弟们能多一分活下来的机会。”
营房里一片沉默,只听得见粗重的呼吸声。
刚失去战友的悲伤和疲惫,让大家都提不起劲头。
威廉等了一会儿,见没人开口,便直接点名:“马克,从你开始,你小子平时话最多。”
被点到的马克是个年轻的小伙子,他挠了挠头,有些犹豫地开口:“我…我的火绳枪,打着打着,不知咋回事火绳就熄了两次,差点让一个索伦蛮子冲到我面前,幸亏旁边的兄弟补了一枪。”
他顿了顿,鼓起勇气说:“班长,我看火枪班用的那种燧发枪好像没这毛病…能不能…也给咱们配发那种?”
威廉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燧发枪?你小子玩得明白吗?那玩意儿里头多少精细零件,比火绳枪复杂多了,搞坏了可是要受罚的!你以为火枪班那些家伙都跟你似的,大字不识几个?”
话虽这么说,威廉还是低头在小本子上“唰唰”地记了几笔:“要求换装燧发枪,马克提的,我报上去,批不批看上头。”
气氛稍微松动了一点,威廉继续点名:“奥利弗,到你了,你鬼主意多,说说。”
奥利弗是个身材壮实的老兵,他摸了摸下巴上的胡茬,开口道:“我说两点啊,第一,火枪兵和咱们长枪兵的配合有问题,有时候长官喊我们长枪兵上前顶住,可前面的火枪兵撤退得太慢,堵在那里,差点误事,得有个更清楚的信号,或者他们撤得更利索点。”
“第二,”他声音提高了一些,带着明显的不满,“能不能多配点盔甲?索伦人那些板甲,看着就吓人!咱们这身布甲和皮甲,跟纸糊的差不多,哪怕给咱配点锁子甲呢?”
“而且我觉得,越靠前拼命的兄弟,盔甲就该越厚,军饷也该拿得最多!不能所有人一样!我们在前面玩命,有些人在后面磨蹭,最后拿一样的钱,反正我是不服气!”
威廉点点头,依旧埋头记录:“配合问题,盔甲和军饷按风险分配…奥利弗提的。”他的语气平静,没有评价对错。
“罗德里克,”威廉看向坐在角落、情绪依旧有些低落的年轻人,“你也说说。”
罗德里克张了张嘴,却只是含糊地“我…没什么…”他还没从失去战友和战斗的惨烈中完全恢复过来。
威廉看着他,语气放缓了些:“放心说,罗德里克,这次战斗你立了大功,卡尔领主都看在眼里,对你会有奖赏,有什么想法,说出来,也是为了大家好。”
被班长和兄弟们注视着,罗德里克没办法,低下头,声音不大地说:“我…我也觉得,能多配点盔甲就好了,上次…上次卡尔大人让我穿缴获的索伦板甲的时候,虽然重,但心里…特别踏实,没有盔甲,就心慌。”
他的话引来几声善意的低笑,有人调侃道:“罗德里克,你是穿板甲穿上瘾了吧?”
“笑个屁!”威廉呵斥一声,抬起头,目光扫过众人,“这次战斗,就数罗德里克最英勇,还被卡尔大人亲自看到了!你们还好意思笑?”
说完,威廉从怀里摸索出一个小布包,小心翼翼地打开。
里面是一枚闪着金属光泽的勋章,造型是简单的五角星,中间似乎刻着卡恩福德的纹章。
“看好了,”威廉将勋章托在掌心,声音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郑重,“这是卡尔大人亲自设计的,叫‘卡恩福德英雄勋章’。”
他看向罗德里克,“这一枚…嗯,算是有点瑕疵的残次品,先给你,平时可以佩戴在胸前,明天,领主大人会亲自为你们这些立功的弟兄举行授勋仪式,颁发正式勋章。”
威廉停顿了一下,语气转为严肃:“不过,正式颁发的那枚,仪式结束后要上交,由连部统一保管,不是不信任你,是怕你们这些糙汉子粗心大意给弄丢了,或者磕坏了,明白吗?”
罗德里克有些茫然,但还是郑重地伸出手。
威廉亲自将那枚还带着体温的勋章别在了他胸前脏兮兮的军服上,五角星在昏暗的营房里,依然反射着微弱却清晰的光芒,看起来格外醒目。
一时间,营房里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枚小小的勋章上,先前调侃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无声的尊重和难以掩饰的羡慕。
罗德里克低头看着胸前的勋章,又抬头看了看周围的战友,一股混杂着悲伤、荣誉和责任的暖流,缓缓冲淡了心中的阴霾。
他下意识地挺直了脊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