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尔率领着全副武装的军官们,穿过弥漫着晨雾和淡淡硝烟味的堡垒内区,登上了前沿阵地。
眼前的景象,与昨日激战后的惨烈和萧条截然不同。
防线已然被重新加固,胸墙的缺口被修补,壕沟被加深,拒马和栅栏也被重新排列得更加密集。
阵地上人影绰绰,数量似乎比昨天还要多,几乎站满了整条防线。
然而,仔细看去便能发现端倪。
许多新面孔带着难以掩饰的紧张和惶恐,他们手中的武器五花八门,有的是正规的制式刀剑,有的则是昨天缴获的索伦武器。
他们是昨夜被紧急征召入伍的农民,虽然经过最基本的编组和动员,但缺乏训练和实战经验的痕迹一目了然。
但令人瞩目的变化是,几乎阵地上所有的士兵,无论是昨日幸存的老兵还是今日新征的民兵,身上都穿戴上了盔甲!
虽然样式杂乱,新旧不一,但放眼望去,竟是一片铁甲的寒光!
昨日缴获自索伦阵亡士兵的数十副锁甲、镶铁皮甲,甚至少数几件珍贵的板甲,都被尽可能地分发下去,优先装备给了前排的士兵。
许多民兵昨日还只有简陋的皮甲,今日却已套上了沉甸甸的铁甲,虽然行动略显笨拙,但防护力却得到了质的提升。
整个防线,竟呈现出一种“人人带甲”的罕见景象!
阵地的核心战术也做出了重大的调整。
布伦丹将火枪队依旧被部署在预留的射击缺口后方,他们是防线远程火力的中坚。
昨日的战斗中,他们损失轻微,主要来自最初的箭雨袭击,建制完整,弹药经过补充,火力投送能力丝毫未减。
而最大的变化,在于近战部队。
卡尔根据昨日血淋淋的教训,果断取消了长矛兵的编制。
他清醒地认识到,在面对索伦狂战士那种狂暴的冲击时,长矛阵虽然能形成一时的阻碍,但一旦被对方凭借蛮力和重甲强行近身,长兵器反而会成为累赘,导致士兵被轻易屠杀。
因此,他下令所有近战士兵,无论是战兵还是民兵,全部换装短兵器。
战斧、钉头锤、阔剑、砍刀,甚至是加装了铁头的硬木棍棒!
同时,依托全员披甲带来的防护优势,卡尔制定了一个极其大胆、也极其残酷的新战术。
不再追求用长枪拒敌于外,而是准备在火枪进行最后一轮齐射、最大限度地杀伤和迟滞敌军后,主动放敌人靠近!
然后,所有重装士兵将凭借身上的铁甲,硬扛着敌人的攻击,用最野蛮、最血腥的方式,与冲上来的索伦狂战士进行贴身肉搏!
同时,卡尔下令将大量冷水泼洒在主阵地前,夏天本就湿润的土壤迅速变得一片泥泞湿滑,极大地限制了冲锋者的脚步。
当前方的重步兵们用身躯和铠甲组成的防线硬生生挡住狂战士的第一波冲击,并将战斗拖入泥泞中的绞杀战后,后续待命的轻步兵便会立刻从缝隙中涌上。
他们手持匕首、短剑,毫不留情地朝着那些身披重甲、行动受制的狂战士盔甲连接处的缝隙,颈窝、腋下、腿根猛力刺入。
这残酷而高效的补刀,将是消耗这些精锐敌军的关键。
这同样无疑将是一场毫无技巧可言、纯粹比拼意志、消耗和绝对残酷的近身烂战!
伤亡必将极其惨重,但这也是在兵力绝对劣势下,唯一有可能顶住索伦狂士兵决死冲锋的办法。
同时,那些原本用于组成枪阵的长矛也并未因此闲置。
在卡尔的命令下,士兵们将三到四根长矛的柄部牢牢捆扎在一起,矛尖朝外,迅速制作成一道道简易而有效的拒马。
这些拒马被紧急布置在阵地的侧翼,尤其是失去了西侧石头堡垒掩护的方向。
卡尔很清楚,一旦主阵地陷入与狂战士的绞杀,侧翼势必会暴露在远处虎视眈眈的索伦骑兵面前。
这些简易拒马虽然简陋,但足以在关键时刻迟滞骑兵的冲击速度,为调整部署、调动预备队争取到宝贵的片刻时间。
整个防线在巨大的压力下,正竭尽全力地将每一分资源、每一种可能利用到极致。
士兵们沉默地站在自己的位置上,擦拭着武器,检查着盔甲的搭扣。
新兵们的脸上充满了恐惧,但看着身边那些神情冷峻、经历过血战的老兵,以及身后那座他们赖以生存的家园,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也在逐渐取代恐慌。
老兵们则眼神凶狠,他们经历过昨天的战斗,深知索伦人的可怕,也更明白今天这场战斗的残酷性,但他们没有退缩,只是将武器握得更紧。
卡尔巡视着防线,夏洛蒂、布伦丹、里希特等人跟在他身后。
他没有做长篇大论的动员,只是用平静而坚定的目光与每一位军官、每一位军士长对视,微微颔首。
所有的命令早已下达,所有的部署已然就绪,现在,只需要等待。
等待索伦人踏入这片为他们精心准备的、以钢铁和血肉铸就的死亡之地。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寂静,仿佛暴风雨前最后的宁静。
远方,索伦大营的方向,隐约传来了集结的号角声和战鼓沉闷的擂动声。
索伦人的军阵,如同昨日噩梦的重现,再次在卡恩福德防线前方缓缓凝聚成形。
晨光下,阵列的轮廓清晰可见,依旧是那令人心悸的三层结构。
最前方是手持各式兵器、神情混杂着恐惧与凶狠的轻步兵。
其后是张弓搭箭、蓄势待发的弓箭手。
而阵列的最后方,则是如同移动钢铁堡垒般、散发着沉重杀气的狂战士集群。
然而,与昨日不同的是,由于西侧石堡的“陷落”与焚毁,索伦军的侧翼威胁大大减轻。
乌纳格终于可以调动他麾下那支一直按兵不动的骑兵力量。
三百名索伦骑兵此刻正在战场左翼远处集结,马匹不安地刨动着蹄子,喷吐着浓重的白雾。
骑手们身披轻便的皮甲,手中的弯刀和马弓在惨淡的日光下闪烁着寒光,他们警惕地注视着卡恩福德军阵的方向,眼神中充满了跃跃欲试的躁动。
然而,这支颇具威胁的机动力量却迟迟没有发起预想中的侧翼冲锋。
原因很简单,在他们与卡恩福德军阵之间,一道由无数削尖长矛密集捆扎而成的简易拒马障碍,如同一道荆棘篱墙,横亘在前。
这些拒马被巧妙地呈一定角度倾斜放置,尖锐的矛尖直指前方,有效地封锁了骑兵冲击的路径。
更重要的是,他们都是轻骑兵,而且是虎、熊兵团的精锐轻骑,他们赖以成名的乃是其来去如风的机动性和精准致命的骑射技艺,而非重甲骑兵那般摧枯拉朽的正面破阵能力。
面对眼前这支防守严密、甲胄齐全,并且显然早有准备的步兵阵型,强行发动冲锋无异于以卵击石。
轻骑兵单薄的防护在密集的长矛林和子弹箭矢下将无比脆弱,用宝贵的、擅长袭扰的精锐骑兵去与严阵以待的步兵交换伤亡是极其愚蠢且得不偿失的赔本买卖。
因此,尽管战意高昂,他们也只能暂时按兵不动,等待更好的战机,或是主攻方向打开缺口,等待正面战场取得突破后,再寻找机会投入骑兵进行收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