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副面无表情的样子，落入顾君宸的眼中，却莫名地无比刺眼。
这种感觉，比他预想的还要难以忍受。
看着她这副行尸走肉的模样，一股无名火和说不清的烦躁又窜了上来。
他走了过去，高大的身影笼罩住苏晚星，带着迫人的压力。
“板着个脸给谁看？”
顾君宸冷嗤一声，语气恶劣。
试图用惯有的刻薄，打破她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容姨没教你怎么笑吗？
还是说你只会这副要死不活的样子？”
苏晚星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
长长的睫毛颤了颤，却没有抬起眼看他。
她只是更紧地捏住了手中的书页，指节泛白。
萦绕在两人范围内的空气，都沉默得令人窒息。
“说！你到底想怎么样？”
顾君宸的声音低沉压抑，像即将喷发的火山。
每一个字都裹挟着灼人的怒气和不耐。
“要怎么样，你脸上才能有点活人的样子？！”
空气凝固了一瞬。
苏晚星缓缓抬头。
那双琥珀色的眼眸里没有光亮，只有一片死寂的荒芜。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定斩钉截铁的执拗。
清晰的穿透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我要我的项链。”
顾君宸的心猛地一沉，仿佛被这句话狠狠砸中。
那条该死的项链，又是它！
他眼底翻涌的怒火，瞬间被更深的阴鸷覆盖。
几乎是脱口而出，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不可能！”
顾君宸的下颌线紧绷着，喉结滚动了一下。
强压下胸口处的暴戾，语气冰冷而生硬。
带着不容置喙的命令：
“换一个要求。”
令人窒息的沉默再次弥漫开来，仿佛过了许久。
苏晚星微微低下头，几缕发丝垂落，遮住了她苍白的侧脸。
半晌。
一道沙哑、微弱的声音，像风中的羽毛一样轻轻飘了出来。
似乎带着化不开的悲伤：
“我想见见我母亲……”
顾君宸的脸色瞬间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眼神锐利地盯着苏晚星低垂的头颅。
但是当他对上女孩苍白得近乎透明的侧脸，以及那浓得化不开的哀伤时。
他胸腔里那股无处发泄的怒火，又奇异地被一种更深的无奈和妥协取代了。
他不能让她见到真人，风险太大。
但……
他烦躁地低咒一声，转身离开。
没过多久，他又回来了，手里拿着一个平板电脑。
男人动作近乎粗鲁地将平板塞到苏晚星怀里，语气依旧冰冷生硬：
“看！看完就给我收起那副鬼样子！
我不想再看到你板着脸的模样！”
苏晚星怔怔地看着怀中的平板，屏幕亮着。
她颤抖着手指，点开屏幕上唯一的视频窗口。
画面清晰起来。
那是一间干净整洁、设备齐全的单人病房。
柔和的灯光下。
一位瘦弱的妇人安静地躺在病床上，身上盖着洁白的被子。
她的面容苍白，带着病容。
但呼吸平稳，神态安详，看起来被照顾的很好。
一位穿着护士服的护工，此刻正动作轻柔地为她擦拭脸颊。
旁边的心电监护仪发出规律而平稳的“嘀嘀”声，如同生命的鼓点。
是妈妈！
真的是她妈妈！
虽然隔着屏幕，虽然她闭着眼睛。
但那熟悉的轮廓，那让苏晚星日夜牵挂的身影……
泪水瞬间决堤，模糊了屏幕。
但这一次，不再是绝望和屈辱的泪水。
而是看到亲人安好，悬着的心终于可以稍稍放下的、带着巨大安慰和心酸的泪水。
她目不转睛的看着屏幕里的母亲。
一遍又一遍，仿佛要将这画面刻进灵魂里。
虽然不能触碰，虽然不能说话。
但看到妈妈被人照顾着，没有受苦……
而且，不难看出。
妈妈要比她东拼西凑医药费时，过得强了不知道多少倍！
这已经是她此刻所能得到的、最大的救赎。
顾君宸站在一旁，目光一刻不离的注视着她，侧脸的线条依旧冷硬。
他捕捉着苏晚星脸上汹涌的泪水，和那瞬间从死寂中迸发出的，强烈且带着卑微感激的生命力。
他紧抿的薄唇微不可察的松动了一下。
心中那团积压的郁气，似乎也随着她无声的泪水，悄然散去了些许。
苏晚星紧紧抱着平板，屏幕的光映在她满是泪痕的脸上。
那双空洞了许久的琥珀色眼眸里，终于重新燃起了一丝微弱但却真实的光亮。
这段时间，她所承受的在这一刻都觉得值了。
为了妈妈，她必须忍耐下去！
哪怕……是作为一个没有灵魂的影子。
苏晚星终于将视线从屏幕上移开。
她没有看顾君宸，目光平静地落在前方虚空的一点。
声音依旧沙哑，却没了之前的空洞。
反而带着一种清晰的、近乎陈述事实的语调：
“我知道了。”
她顿了顿，像是在对自己说。
又像是在对这个掌控一切的男人宣告般：
“我会……做好我的‘工作’。”
她没有说“我会笑”，也没有说“我会模仿林薇，”
但这句话，比任何承诺都更有分量。
她接受了这场交易。
用扮演林薇，换取母亲的平安……
她的灵魂或许依旧在某个角落蜷缩着。
但她的躯壳，将成为一个完美的容器。
顾君宸的眼神深了深。
她这份平静的“认命”，比他预想中的更加沉默。
也更让他心头一动。
他没有看着她低垂的、依旧苍白的侧脸。
那上面没有了泪水，却多了一种近乎殉道者的沉静。
顾君宸喉咙动了动，最终没有再说什么。
只是目光沉沉地注视着苏晚星，仿佛在评估她这份突如其来的变化。
这时，管家容姨走了过来，打破了这场微妙的寂静。
“先生，”
容姨的声音平淡无波，目光却精准地落在苏晚星的身上。
“薇薇小姐下午的课程时间到了。”
“今天需要练习林薇小姐，品茶时的仪态和谈吐。”
她的语调没有丝毫起伏，只是陈述一个既定的事实。
苏晚星闻言，身体肉眼可见的顿了一下。
她捏着平板边缘的指节用力到泛白，几乎要嵌进冰冷的金属外壳里。
空气随即凝固了几秒。
随即，她极其缓慢却坚定地抬起了头。
苏晚星没有看顾君宸。
只是目光平静地落在容姨身上。
仿佛在等候随时调遣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