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微意在密林中夺命狂奔，肺部火辣辣地疼，每一次呼吸都像是扯着风箱。身后的追击声时远时近，蓝军士兵显然不肯轻易放过这个胆大包天、直接端了他们指挥节点的“小老鼠”。激光束不时擦着树干掠过，留下灼热的痕迹，或者打在她脚边的泥土上，溅起细碎的石屑。
她不敢回头，只能凭借在“蜂巢”训练中磨砺出的本能和敏锐的听觉，在复杂的林地间 zigzag 迂回奔跑，利用每一处凹陷、每一丛茂密的灌木作为暂时的掩体。汗水模糊了视线，她粗暴地用袖子擦去，手腕上那个已经彻底黑屏的“谛听”终端在奔跑中不断撞击着她的臂骨，带来细微的痛感，却也提醒着她刚才行动的惊险与必要。
“必须甩掉他们……汇合点……” 这个念头支撑着她几乎要透支的身体。她知道，自己的冒险行动虽然成功标记了目标，但也彻底暴露了位置，将自身置于极度危险的境地。现在，能否活着回到队友身边，成了对她生存能力的最大考验。
她想起哥哥程北辰小时候带她在军区后山玩野战游戏时说过的话：“意意，被追的时候，别光顾着跑直线，要利用环境，比敌人更了解你脚下的路，才能变成抓不住的影子。” 当时她觉得哥哥是在故弄玄虚，此刻却成了救命的箴言。
她猛地转向，冲进一条被藤蔓遮掩的、几乎看不出痕迹的兽径，这条小路又窄又陡，但能避开相对开阔、易于追击的地带。她降低重心，手脚并用，几乎是贴着地面向下滑行，尽量不发出大的声响。追击的脚步声和呼喊声似乎被茂密的植被隔断了一些，变得模糊起来。
暂时获得一丝喘息的机会，程微意靠在一棵粗壮的树干后，剧烈地喘息着，快速检查了一下装备。步枪还在，弹药消耗不大，手枪备用弹匣齐全，烟雾弹和闪光弹各剩一枚，匕首无恙。她拧开水壶，小口而迅速地润了润干得冒烟的喉咙，不敢多喝。体能消耗巨大，必须节省每一分力气。
她侧耳倾听，追击声似乎分成了两股，一股沿着她之前的大致方向追了下去，另一股则显得有些犹豫，可能在搜索她突然消失的痕迹。机会！她必须利用这个时间差，拉开距离。
不再犹豫，程微意选择了一条与汇合点方向呈一定夹角、更加难行的路线。她不再追求速度，而是将潜行和隐匿放在了第一位。像一只真正的山猫，悄无声息地在林间移动，每一步都精准地落在厚厚的落叶或松软的苔藓上，避免踩断枯枝发出声响。
时间一点点流逝，丛林中的光线逐渐变得昏暗，黄昏将至。身后的追击声终于彻底消失了，但她不敢有丝毫大意。在确认暂时安全后，她调整方向，朝着预定的二号汇合点——一处位于小溪源头、有着三块呈品字形排列巨石的隐蔽地点——小心翼翼的前进。
与此同时，红队临时指挥点（由“铁砧”队长在程微意行动后迅速建立的一个隐蔽处）。
气氛凝重而焦灼。张猛和王磊已经撤回，与“铁砧”、李莉汇合。正面佯攻吸引了大量火力，两人都挂了彩（训练激光造成的暂时性麻痹标记），张猛的胳膊行动有些不便，王磊的腿部也受了影响，但精神却因为程微意成功的信号而振奋。
“队长，‘青鸾’的信号弹我们都看到了，她肯定得手了！”张猛语气激动，但随即又担忧起来，“可这都快一个小时了，她还没消息……蓝狗子追得那么凶……”
李莉不断尝试调试电台，希望能接收到任何来自程微意或者其他失散队员的信号，但耳机里依旧是令人绝望的沙沙声。“干扰还在，但好像……弱了一点？不确定是不是心理作用。”
“铁砧”队长面色沉静，但紧握的拳头暴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他看了一眼逐渐西沉的落日，沉声道：“相信‘青鸾’的能力。她既然能摸到蓝军指挥点并成功发出信号，就一定有办法脱身。我们现在的任务是守住这里，接应她，同时等待机会。‘云雀’，继续尝试通讯。‘山猫’、‘猎犬’，检查装备，轮流警戒，恢复体力。天快黑了，夜晚对我们可能是机会。”
他的镇定感染了队员。大家不再议论，各自执行命令。但所有人的心都系在那个独自深入虎穴、至今未归的年轻女队员身上。
远方，演习导演部指挥中心。
巨大的电子沙盘上，红蓝两军的态势清晰可见。代表红队的的光点稀疏且大多处于静止或缓慢移动状态，而蓝军则显得活跃得多，尤其是一片代表强电磁干扰的红色区域，正是程微意之前标记的地点。虽然那个区域的干扰源标志因为“被摧毁”（根据程微意手雷爆炸和可能引发的连锁反应判定）而减弱了亮度，但蓝军整体的优势依然明显。
大厅里，各级指挥员和参谋人员都在紧张地工作，分析数据，传递信息。在一个相对独立的观摩区，几位高级军官和此次新装备测试的技术负责人正在低声交谈。他们的目光，不时投向屏幕一角那个刚刚被标注为“完成高风险战术动作，状态：脱离中”的红色光点——代号“青鸾”。
“这个程微意，是程家的丫头吧？”一位肩扛少将军衔、头发花白的老者微微颔首，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赏，“临危不乱，胆大心细。在那种情况下，能想到利用残存的‘谛听’功能逆向定位，还能果断采取声东击西和自杀式标记……这份决断力，不像个刚入校的学生娃。”
旁边一位技术中校接话：“首长，她的表现确实超出预期。‘谛听’系统在极端干扰下的被动模式性能数据，这次算是意外收获。不过，她的行动风险系数极高，若非运气好，很可能就被‘击毙’或俘虏了。”
“打仗，哪有不冒险的？”老将军不以为然地摆摆手，“关键是冒险的价值。她这一下，等于帮红队敲掉了眼睛上的最大一块纱布，虽然还没完全恢复视力，但至少知道敌人在哪重点布防了。红队现在如果能抓住机会整合残存力量，未必没有一战之力。”他顿了顿，看向站在稍远处、面无表情的陆沉，“小陆，这个兵是你带的‘蜂巢’出来的吧？你怎么看？”
陆沉转过身，身姿挺拔如松，目光平静地迎向老将军：“报告首长，程微意学员在‘蜂巢’训练期间表现优异，尤其是在极限压力和复杂环境下的适应与应变能力突出。此次行动，她将训练成果应用于实战，虽然过程冒险，但判断准确，执行果断。其意志品质，符合一名优秀指挥军官的潜质。”
他的评价客观、冷静，完全基于事实，听不出任何个人情绪。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当看到屏幕上那个红点被密集的蓝色追击信号包围、险象环生时，他下意识屏住的那口气，直到红点成功摆脱追击、向着汇合点移动时，才缓缓吐出。
“哦？评价这么高？”老将军饶有兴致地挑了挑眉，“看来你对这批苗子很看好。不过，这次演习，蓝军可是占尽了天时地利，红队想翻盘，难啊。”
陆沉的目光重新投向电子沙盘，语气依旧平稳：“绝境最能检验成色。无论是装备，还是人。”
丛林深处，二号汇合点。
程微意几乎是靠着意志力挪到了那三块巨石的附近。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林间一片朦胧。她不敢直接靠近，而是选择了一个距离汇合点几十米外的高地，潜伏下来，仔细观察。
夜视仪功能基本正常，绿油油的视野中，那三块巨石静静矗立，周围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和不知名虫子的鸣叫，看不出任何异常。但她没有放松警惕。谁知道蓝军会不会在这里设伏？
她捡起一块小石子，用力投向巨石中间的空地。石子落地的声音在寂静的黄昏格外清晰。没有反应。她又等了几分钟，确认周围没有埋伏的迹象，才小心翼翼地压低身体，借助植被掩护，向汇合点摸去。
就在她即将踏入巨石范围时，一个压低的声音从一块巨石后响起：“口令！”
是“铁砧”队长的声音！程微意心中一喜，立刻回应：“青鸾！”
人影闪动，“铁砧”、李莉、张猛、王磊从隐蔽处迅速现身。看到程微意虽然浑身狼狈，作战服被刮破多处，脸上也沾满了泥土和汗渍，但眼神依旧明亮有神，众人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好样的！‘青鸾’！”张猛忍不住低吼一声，想拍程微意的肩膀，又想起她是个女同志，手僵在半空，讪讪地收回。
王磊则对她竖了个大拇指。
李莉上前一步，关切地问：“没受伤吧？我们担心死了！”
“铁砧”队长看着程微意，眼中是毫不掩饰的赞许和如释重负：“回来就好！干得漂亮！你的信号和后面的爆炸，我们都看到了。蓝军那个指挥点，导演部刚才判定暂时瘫痪，干扰强度降低了至少百分之三十！”
程微意松了口气，脸上露出疲惫却真实的笑容：“运气好。差点就回不来了。”她简单描述了一下发现指挥点、投掷手雷、发射信号弹以及被追击、摆脱的过程，语气平淡，但其中的惊险，每个人都听得出来。
“你这哪是运气，是本事！”张猛由衷地说，“一个人端了蓝军一个前指，这战绩够吹一年了！”
“好了，闲话少说。”“铁砧”队长打断道，“‘青鸾’带回了关键信息，也为我们争取到了喘息的机会。干扰减弱，我们或许能恢复部分通讯。当务之急，是联系其他失散的小组，整合力量。”
他看向李莉：“‘云雀’，再试电台，优先使用低功率短波，看能不能穿透残余干扰。”
“是！”李莉立刻行动起来。
程微意则靠着一块石头坐下，接过王磊递过来的压缩饼干和清水，慢慢补充体力。高度紧张后的松弛让她感到一阵阵虚脱，但大脑却异常活跃。她在回想蓝军指挥点的布置，思考着蓝军接下来的可能动向。
果然，没过多久，李莉发出一声低呼：“队长！有信号了！很弱，断断续续，但能听清！是第三小组！他们损失两人，还剩三个，正在向我们靠拢！”
好消息！红队残存的力量开始汇聚了！
“把我们的位置和情况告诉他们，让他们小心蓝军巡逻队。”“铁砧”队长精神一振，“继续尝试联系其他小组和指挥部！”
希望，如同暗夜中的微光，再次在红队队员心中点燃。而带来这缕微光的，正是代号“青鸾”的程微意。她用自己的行动证明了，在绝对的实力差距和恶劣环境下，个人的勇气、智慧和决断，同样可以成为扭转战局的关键。
然而，演习远未结束。蓝军遭受了一次突袭，但整体实力犹在，绝不会善罢甘休。更大的考验，或许就在这个即将到来的漫长夜晚。
程微意吃完饼干，喝光最后一口水，重新检查了一下步枪。她的眼神恢复了锐利，疲惫被压了下去。她知道，短暂的休息之后，战斗还将继续。而她和她的队友们，必须在这片名为“风暴之眼”的绝境中，继续挣扎，寻找胜机。
指挥中心里，陆沉看着屏幕上开始缓缓向二号汇合点移动的几个红色光点，目光最终落在那个代号“青鸾”的光点上，指尖在控制台上轻轻敲击了两下，无人察觉。
夜幕，彻底降临。丛林隐藏了白日的喧嚣，也掩盖了更多的杀机。红与蓝的对抗，进入了新的阶段。而“青鸾”之名，注定在今夜，被更多人记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