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冰冷。窒息。
地下河湍急的水流声在狭窄的通道内被无限放大,撞击着耳膜,也撞击着余则成近乎麻木的神经。他半拖半抱着意识模糊的阿诚,在齐腰深的刺骨寒水中艰难跋涉。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身体的伤痛、精神的疲惫、以及对前路未知的恐惧,如同三重枷锁,沉重地拖拽着他,要将他彻底拖入绝望的深渊。
“去找……‘算盘’……”
“牧鱼人”临终前那无声的唇语,如同鬼火般在他脑海中反复闪现,是这无尽黑暗中唯一微弱的光亮,却也带来了更多的谜团。“算盘”?这显然又是一个代号。是人是物?是敌是友?在哪里?
他咬紧牙关,感受着阿诚身体传来的、因毒素和失温而无法控制的颤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情报分析系统】在极限状态下被动运转,如同风中残烛,勉强维持着最基本的环境扫描和记忆回溯功能。
他回忆起“牧鱼人”塞给他的那个皮袋。皮袋材质特殊,似乎有一定的防水性。他一边艰难地维持着平衡,一边用牙齿配合还能活动的左手,艰难地解开皮袋的系绳。
里面是几个用油纸紧密包裹的精密元件,以及那个火柴盒大小的黑色金属块。金属块触手冰凉,表面光滑,没有任何接口或标识。这就是“光钥”的部分核心参数备份和“风筝”最后信号的残留分析?
他尝试用【信息破译】能力去感知,但反馈回来的只有一片混乱的杂波。显然,没有特定的设备或条件,他无法读取其中的信息。
他将东西小心翼翼地重新包好,塞回最贴身的口袋。现在,活下去,找到“算盘”,是唯一的目标。
地下河道仿佛没有尽头。不知走了多久,前方终于出现了一丝微弱的光亮,还有隐隐的风声!出口!
余则成精神一振,鼓足最后力气,拖着阿诚向光亮处挪去。出口被茂密的藤蔓和灌木遮掩着。他拨开植被,刺眼的阳光瞬间涌了进来,让他下意识地眯起了眼睛。
外面是一条荒芜的山谷,一条小溪从谷底潺潺流过。他们终于脱离了那令人窒息的地下世界。
他将阿诚拖到溪边一块相对平坦的岩石上,让他平躺下来。阿诚的脸色已经由青紫转为一种死灰,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肩膀伤口处的乌黑蔓延得更大了。
必须尽快解毒!否则阿诚必死无疑!
余则成强迫自己冷静,搜索着记忆中关于野外急救和常见毒素的知识。他撕开阿诚肩头的衣物,露出那个细小的针孔和周围肿胀发黑的皮肤。他用匕首在火上烤了烤,小心地划开伤口,试图挤出毒血,但效果甚微。
他想起了“济生堂”刘掌柜……如果他在……不,刘掌柜已经死了。
绝望再次袭来。
就在这时,他的目光落在了溪边几株不起眼的、开着紫色小花的植物上。那是……半边莲?他记得在青浦班接受野外生存训练时,教官似乎提到过,这种植物有一定的清热解毒、消肿散瘀的功效,虽然不对症,但或许能暂时延缓毒素扩散?
他顾不上多想,立刻采了几株,用石头捣烂,敷在阿诚的伤口上,又挤出一些汁液,试图滴进阿诚微微张开的嘴里。
做完这一切,他瘫坐在阿诚身边,感到一阵天旋地转的虚弱。他自己也早已是强弩之末,全凭意志在硬撑。
他拿出那个皮袋,再次端详着那个黑色金属块。除了这个,还有“牧鱼人”提到的“算盘”……他还有什么线索?
他闭上眼,【记忆强化】回溯着自从拿到高占龙笔记本以来发生的所有事情。陆桥山的黑账本,安娜的威胁,吴敬中的平衡术,“剃刀”的追杀,灰域的“蜂巢”,“教授”的招揽,黎叔的牺牲,“牧鱼人”的临终遗言……还有那台电台里传出的、关于“灯塔”失守和“影武者”出动的冰冷电子音……
无数的碎片在脑海中翻滚,试图拼凑出一个完整的图像。
“影子计划”的真正核心是外部势力主导的人才与技术掠夺……“鼹鼠”是其内部傀儡……“风筝”是连接内外的关键“线”,现已断线或牺牲……“灯塔”是外部前哨,已失守……“牧鱼人”和他的同伙(可能包括“风筝”)似乎是一个独立于“蜂鸟”、“毒蛇”之外的、知晓更多内情的隐秘团体……他们称自己为“异常变量”……
那么,“算盘”在这个庞大的迷局中,又扮演着什么角色?是另一个“异常变量”?还是某个关键节点?
他忽然想起,“牧鱼人”在提到“算盘”时,那眼神……似乎带着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并非单纯的指向,更像是一种……托付?或者说,是引向另一个可能知道真相的人?
算盘……计算……谋划……
一个模糊的念头闪过他的脑海。在军统内部,尤其是在涉及复杂资金流转和物资调配的部门,那些最顶级的、不显山露水的幕后操盘手,有时会被知情者私下里称为“算盘”……难道,“牧鱼人”指的是总部某个掌管后勤、财政或者……档案调阅权限的实权人物?!
这个猜测让余则成的心脏猛地一跳!
如果“算盘”真的隐藏在总部,并且与“牧鱼人”这条线有关,那么他回到总部,不仅是为了开启c7K3拿到证据,更是为了找到这个可能知晓“影子计划”全貌的“算盘”!
就在这时,一直昏迷的阿诚突然发出一声极其微弱的呻吟,眼皮颤动了几下。
“阿诚!”余则成连忙俯下身。
阿诚缓缓睁开眼,眼神涣散,但似乎恢复了一丝神智。他看到了余则成,嘴唇翕动着,声音细若游丝:“……信号……‘毒蛇’……发了吗?”
余则成摇了摇头:“没有机会。我们刚从地下河出来。”
阿诚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但很快被更深的忧虑取代:“……‘影武者’……出动……说明……他们……急了……‘风筝’……可能……掌握了……致命……东西……”
他喘了几口气,艰难地继续说道:“……必须……尽快……联系……‘毒蛇’……黑水镇……不能……待了……”
“我知道。”余则成点头,“我们需要一个新的落脚点和通讯渠道。还有,你中的毒……”
阿诚尝试动了一下受伤的肩膀,剧痛让他额头瞬间布满冷汗:“……暂时……死不了……但……行动……受限……”他看向余则成,眼神带着一种托付,“……接下来……靠你了……”
余则成看着他苍白而坚定的脸,重重地点了点头。
就在这时,远处山谷入口方向,隐约传来了发动机的轰鸣声!而且不止一辆!
余则成和阿诚的脸色同时一变!
追兵?!这么快就找到这里了?!是那些“影武者”,还是黑水镇的敌人?
“走!”余则成当机立断,再次架起阿诚,向着山谷另一侧植被更茂密、地势更复杂的区域踉跄跑去。
必须尽快离开这里!在敌人完成合围之前!
然而,他们没跑出多远,就发现山谷的另一端出口附近,也有车辆和人员活动的迹象!他们被堵在这条山谷里了!
前有堵截,后有追兵,身边还有一个重伤员。
余则成环顾四周,目光最终落在了山谷一侧陡峭的、布满了岩石和灌木的斜坡上。
“上去!”他指着斜坡,“那里或许有藏身之处!”
这无疑又是一次赌博。以他们现在的状态,攀登如此陡峭的斜坡极其危险,而且上面是否安全也未可知。
但留在谷底,只有死路一条。
阿诚看了一眼斜坡,没有说话,只是用还能活动的右手紧紧抓住了余则成的胳膊,用行动表示支持。
余则成深吸一口气,不再犹豫,架着阿诚,向着那看似绝境的斜坡,开始了又一次亡命的攀登。
而在他贴身的口袋里,那个冰冷的黑色金属块,和“算盘”这个神秘的代号,正伴随着他每一次沉重的心跳,等待着破晓的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