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时节,天气转暖,雨水渐多。幽州城内外,对峙已近一月。金军攻势受挫,转而围困,战事陷入僵持。然而,一种无形的、比刀剑更可怕的敌人,正随着潮湿闷热的气候,悄然降临。
最初的征兆,出现在幽州城内西南角的一处军营。这里是新整编的辅兵营地,居住条件相对拥挤。几名士卒突然出现高热不退、上吐下泻、身上浮现红疹的症状,军医起初只当是寻常时疫,开了些发散风寒的汤药。然而,病情非但未见好转,反而在营中迅速蔓延开来,不过两三日,病倒者已过百人,且开始出现死亡病例!更令人不安的是,照顾病患的医徒和同营的士卒,也相继出现类似症状。
消息传到北平王府时,林冲正在与吴用、朱武商议军务。裴宣脸色苍白,疾步闯入:“王爷!大事不好!西南辅兵营突发恶疾,病势凶猛,蔓延极快,已有十余人不治!军医判断,恐是……恐是瘟疫!”
“瘟疫?!” 饶是林冲心志坚毅,闻听此言也是心头剧震!自古以来,大军征战,最怕的并非强敌,而是营中瘟疫。一旦爆发,往往十室九空,不战自溃!当年曹操赤壁败退,大半原因亦是营中疫病流行。
吴用羽扇停滞,失声道:“怎会如此?!我军卫生条例向来严格,怎会突发瘟疫?”
朱武眉头紧锁:“王爷,近日天气闷热,尸骸虽已及时清理,然城外金军尸横遍野,恐有秽气传入。加之围城日久,将士心神焦虑,易染疾病。此事实在棘手!”
林冲深吸一口气:“慌什么!瘟疫虽凶,却也非必死之局!关键在应对是否得当!裴宣,详细报来!”
裴宣急道:“据军医禀报,此病发病急,高热、呕吐、腹泻、出疹,传染极快,同食同宿者极易染病。目前尚局限于西南辅兵营,但若控制不住,后果不堪设想!城内军民密集,一旦扩散……”
话未说完,张贞娘也已闻讯赶来,她虽面带忧色,却比裴宣镇定许多:“夫君,各位军师。妾身方才已去病营查看过。此病凶险,确需立刻应对。然,并非无法可治。当务之急,是立即隔离病患,控制源头,防止蔓延!”
林冲看向妻子,眼中露出信任与鼓励的光芒:“贞娘,你曾随安道全神医修习医术,精通药理,更兼掌管内务,熟悉民情。此事,我便全权交予你处置!王府上下,城内军民,皆听你调遣!需要什么,尽管开口!”
张贞娘感受到丈夫沉甸甸的信任,重重点头:“妾身必竭尽全力!请夫君即刻下令:将西南辅兵营立即划为禁区,所有病患及密切接触者,全部移至城外预设的隔离营区,派兵严守,只许医者及特定人员进出!全城即刻熏醋洒扫,用石灰水遍洒营区、街巷,尤其是水井、污秽之处!立即熬制大蒜水、艾草汤,分发给所有将士百姓,每日饮用!严令全军全市,必须饮用沸水,禁食生冷,发现疑似病例,立即上报,不得隐瞒!”
“好!就依夫人之言!”林冲毫不迟疑,当即对裴宣道,“裴宣,即刻以王府教令,颁布贞娘所提四条措施,严格执行!有违令者,军法从事!”
“得令!”裴宣领命,匆匆而去。
张贞娘又道:“妾身需立即组织医官和懂药理的妇人,成立‘疾疫应对司’,专责此事。请夫君准许调用天工院部分工匠,赶制口罩、手套,搭建更多隔离帐篷。还需大量药材,如金银花、连翘、板蓝根、大黄等。”
“准!”林冲转头对侍立一旁的汤隆道,“汤隆兄弟,天工院暂停非紧急军械打造,全力配合夫人所需!戴新兄弟,你立刻派人,持我手令,前往各地,不惜一切代价,收购所需药材,火速运回!”
“小弟明白!”汤隆、戴新凛然领命。
军令如山,整个幽州城瞬间行动起来。在张贞娘的统筹指挥下,一套高效的防疫体系迅速建立。
严格隔离。 西南辅兵营被迅速清空,病患和密切接触者被转移到城西早已备用的空旷营地,四周挖设壕沟,由鲁智深率一队纪律严明的老兵看守,只允许身着特制防护衣物、口蒙多层纱布的医官和负责送饭送药的人员经严格消毒后出入。城内各营、各坊实行“保甲连坐”,严查发热病患,一经发现,立即送隔离区。
全城消毒。 在裴宣的组织下,士兵和民众一起动手,用大锅熬醋,在全城各处熏蒸;将生石灰化水,泼洒街道、营房、厕所;水井加盖,派人看守,确保饮水安全。
药物防治。 张贞娘亲自带领一批通晓医理的妇人(其中不少是原梁山安道全的弟子或城内招募的医婆),日夜不停地熬制大蒜水、艾叶汤、以及根据安道全留下药方配制的“防疫败毒汤”,分发给每一位军民。同时,对确诊病患,根据病情轻重,施用不同的方剂,精心诊治。
卫生宣教。 张贞娘让人编写了通俗易懂的《防疫要则》,派人到各营、各坊宣读,要求勤洗手、喝开水、吃熟食、不聚集、掩口鼻。起初,有些士卒不以为然,但在严厉的军法和不断有人被隔离的现实面前,很快都严格遵守起来。
工作开展并非一帆风顺。隔离之初,有士卒恐惧被遗弃,试图反抗;搬运尸首的民夫,也有染病风险;药材一度紧缺,戴宗的人马冒险深入敌占区才购得一批……但在林冲的绝对支持和张贞娘的身先士卒下,所有困难都被一一克服。张贞娘每日奔走于隔离区与王府之间,亲自查看病情,调整药方,安抚病患,常常累得衣不解带。她的勇敢、坚毅和仁心,深深感染了所有人。
奇迹般的,在采取了这一系列坚决、科学、细致的措施后,凶猛疫情的蔓延势头,竟然在短短十天内被硬生生遏制住了!新增病患逐日减少,重症患者病情得到控制,轻症者陆续康复。虽然仍有伤亡,但远远低于一场瘟疫可能造成的毁灭性后果。
半月之后,疫情基本平息。隔离区解封,康复的士卒回归队伍,城中秩序恢复正常。军民们望着虽然消瘦却目光坚定的王妃张贞娘,充满了感激与敬佩。“王妃活命之恩”的说法,不胫而走。
帅府内,林冲紧握着妻子的手,眼中满是后怕与骄傲:“贞娘,此次若非有你,我幽州危矣!你救了全城军民!”
张贞娘疲惫却欣慰地摇摇头:“夫君,此非妾身一人之功,乃上下同心,措施得当之果。经此一疫,我军民更知卫生之重要,凝聚力亦更强。只是……”她望向城外金军大营方向,忧心道,“我军有备,尚如此艰难。城外金虏,人马众多,扎营杂乱,卫生堪忧,若也爆发瘟疫,其惨状恐……”
林冲闻言,目光一凝,与旁边的吴用、朱武交换了一个眼神。危机之中,似乎……也隐藏着某种转机。
果然,数日后,戴新带回确切消息:金军大营,瘟疫已呈爆发之势!且因其缺乏有效应对,情况远比幽州城初时更为惨烈!完颜宗翰,正面临比攻城失利更大的危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