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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都铅灰色的苍穹,仿佛被西山军功碑那沉默的玄岩巨影压得更低了几分。镇国女将军府深处那股浓重到化不开的药味,似乎也被一种更沉重、更压抑的金石气息所取代——那是碑石无声的重量,是供奉于讲武堂正厅那副赤血残甲散发的凛冽杀伐,更是无数道投向此地的目光所汇聚的无形枷锁。

暖阁内,炭火盆依旧烧得通红,跳跃的火光却再难驱散弥漫在楚明昭周身的蚀骨阴寒。她深陷在锦被之中,素白的中衣衬得那张脸灰败得近乎透明,左肩胛下那道贯穿的箭疤在每一次微弱呼吸下都牵扯出空茫的剧痛,如同灵魂被钉穿后留下的永恒烙印。林红缨跪坐榻前,冰冷的双手如同最精密的锁扣,死死包裹着楚明昭那只枯瘦冰凉的手,精纯的内力如同决堤前最后的涓流,不顾一切地渡入那枯竭如荒漠的经脉,维系着那盏风中残烛最后摇曳的光亮。她玄铁面甲下的下颌绷紧如铁,清晰地感受到掌心那只手脉搏的微弱与紊乱,每一次跳动都像踩在万丈深渊的细索上。

“殿下…” 苏妙的声音带着风沙磨砺后的粗粞,更压抑着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她玄色云纹锦袍上沾染着未干的墨渍,显然是刚从一场疾风骤雨般的朝争中抽身。她将一份誊抄的奏疏副本重重拍在榻边小几上,力道之大,震得药盏轻颤,冰冷的眼眸里翻涌着滔天的怒火与冰冷的杀意,几乎要凝成实质的冰刃。

“崔琰…及其党羽…联名弹劾!言…西山军功碑…不分男女…并列功勋…混淆阴阳…祸乱纲常!更…更污蔑殿下…开放西域商路…允女兵远行…乃…勾结敌国…西戎…白驼城…图谋…不轨!其心…可诛!”

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冰锥,狠狠扎进暖阁内每一个人的心脏。赵青禾(小荷)握着炭笔的手猛地一颤,笔尖在誊录军功名录的宣纸上戳出一个深黑的窟窿,墨迹迅速洇开,如同心头滴落的血。韩青垂着眼睑,袖中的算盘珠子无声却疯狂地捻动,冰冷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唯有额角暴起的青筋和鬓角瞬间渗出的细密冷汗,暴露着他内心惊涛骇浪般的计算——弹劾的连锁反应,崔琰下一步可能的杀招,反击所需的资源与代价…每一个冰冷的数字背后都是悬崖峭壁。

“咳…咳咳…” 一阵撕心裂肺的呛咳毫无预兆地撕裂了死寂。楚明昭的身体猛地向上弓起,单薄的肩胛骨在素白中衣下剧烈地起伏、凸起,仿佛濒死的鸟徒劳地挣扎。她死死捂住嘴,深陷在青黑色眼窝中的眸子因极致的痛苦紧紧闭起,额角瞬间布满豆大的冷汗,与灰败的脸色形成刺目的对比。待那阵几乎要将残存魂魄都咳出来的痉挛稍平,她摊开紧捂的素白丝帕——

中央赫然又是一大团粘稠、近乎纯黑的淤血!浓重的铁锈腥气混合着药味的苦涩,瞬间在暖阁内炸开!

“殿下!” 林红缨凄厉的悲呼带着前所未有的恐慌,温热的药盏立刻递至唇边,另一只手的内力输送更加不顾一切,玄铁护腕下的手臂都在微微颤抖。

楚明昭喘息着,每一次吸气都带着破风箱般撕裂的杂音,猛地推开药盏。深陷的眼窝极其艰难地睁开一条缝隙,布满了蛛网般猩红的血丝。她的目光,并未落在苏妙带来的那份污秽的弹劾奏疏上,也未投向怒不可遏的苏妙,而是穿透了摇曳的烛火,穿透了暖阁紧闭的门扉,落向虚空深处那片供奉着赤血残甲的讲武堂正厅方向。

前世冰冷的河水…三万七千六百四十一具浮尸…野狐峪咆哮的洪水…鹰愁涧焚城的烈焰…神武门外她呕出的鲜血…演武场泥泞中搏杀的身影…西域风沙里“玄凰商卫”染血的轻甲…军功碑上那密密麻麻、不分男女的名字…无数画面裹挟着震耳欲聋的厮杀、哀嚎、驼铃、镌刻声,在她濒临崩溃的意识里疯狂冲撞、撕扯、融合!

“勾结…敌国…” 嘶哑破碎的声音,带着浓重的血腥气,如同钝刀刮过朽木,极其艰难地从她沾血的唇齿间挤出。一股混杂着滔天讽刺、冰冷彻骨的悲怆与一种被逼至绝境后反而超脱的明悟,在她枯竭的心湖深处漾开死寂的波澜。“崔琰…只知…权争…倾轧…眼中…何曾…有…天下…”

她沾满冷汗、冰冷颤抖的右手,极其艰难地抬起,指尖不是指向崔琰的奏疏,而是虚虚点向自己心口,再缓缓移向门外。

“红缨…” 声音微弱如同风中游丝,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

“在!” 林红缨冰冷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哽咽。

“备…笔墨…” 楚明昭喘息着,每一个音节都像在耗尽生命最后的余烬,“传…本宫…口谕…”

苏妙猛地抬头,眼中爆射出决死的寒光,单膝重重跪地,玄铁护膝撞击金砖发出沉闷巨响:“殿下!崔琰欺人太甚!末将请命!即刻率玄甲卫,踏平相府!此等构陷,唯血可洗!末将愿以项上人头担保,必取崔琰老贼首级献于阶下!” 她的声音因极致的愤怒而嘶哑,按在刀柄上的手背青筋虬结,如同一头被彻底激怒、即将扑向猎物的雌豹。

“俺也去!” 阿蛮的咆哮如同炸雷在暖阁门口响起,铜铃般的眼睛赤红如血,“剁了那群满嘴喷粪的狗官!看谁还敢污蔑殿下!”

暖阁内的空气瞬间绷紧至极限,杀意如同实质的寒霜弥漫。赵青禾小脸煞白,紧紧咬住下唇。韩青袖中捻动的算盘珠子骤然停滞,苍白的脸上第一次露出近乎惊骇的神色——强攻相府?那无异于将殿下和整个女兵体系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就在这千钧一发、剑拔弩张之际——

“不…” 楚明昭的声音陡然响起,微弱却异常清晰,带着一种洞穿一切喧嚣的沉静,如同一盆冰水浇在即将爆燃的薪柴之上。她深陷的眼窝缓缓扫过杀气腾腾的苏妙和阿蛮,布满了血丝的瞳孔深处沉淀着一片被血火反复淬炼后的、近乎冷酷的明澈。

“传…本宫…令…” 她喘息着,沾血的唇角极其微弱地向上牵动了一下,那弧度锋利如刀,带着一种勘破生死的苍凉与决断。

“昭告…神都…及…西山…讲武堂…”

“本宫…晚年…心神…耗竭…欲…静养…参悟…武道…至理…”

“特…收…关门…弟子…十…人…”

“侍奉…左右…传…衣钵…”

“此十人…不论…出身…门第…国别…唯…资质…心性…为…重!”

“明日…辰时…于…此…暖阁…行…拜师…礼!”

“轰——!”

如同亿万道无声的惊雷在所有人心头同时炸响!收徒?在这个崔琰疯狂构陷、殿下油尽灯枯的时刻?收十个关门弟子?还不论出身国别?

巨大的错愕与难以置信瞬间取代了沸腾的杀意,暖阁内陷入一片诡异的死寂。苏妙眼中的怒火凝固了,化为一片茫然与惊疑,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阿蛮挠了挠头,凶悍的脸上满是困惑。赵青禾和韩青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深沉的震撼与不解。

林红缨冰冷的身躯几不可察地一震,包裹着楚明昭枯手的手指猛地收紧。她看着殿下深陷眼窝中那片骇人的平静,一种比死亡更沉重的预感攫住了她的心脏。

“殿下…” 苏妙的声音艰涩无比,带着巨大的困惑与不甘,“此刻收徒…崔琰那老贼必定…”

“去…办…” 楚明昭打断她,声音微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如同最后的敕令。她深陷的眼窝缓缓阖上,沾满血污的右手无力地滑落,指尖依旧死死攥着无名指上那枚冰冷的指环,仿佛那是连接这浑浊尘世唯一的锚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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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辰时初刻。

神都铅灰色的天光吝啬地透过云层缝隙,将镇国女将军府笼罩在一片压抑的惨淡之中。昨日的惊雷尚未平息,护国女侯楚明昭于病危之际、风暴眼中突然宣布收徒的消息,如同投入滚油的冰水,瞬间引爆了整个神都!无数道目光,惊疑、揣测、嘲弄、期待…如同无形的箭矢,从四面八方射向那座沉寂的府邸。

暖阁外,寒风卷着细碎的雪沫呜咽。庭院中积雪未融,枯枝在风中发出呜咽般的悲鸣。阿蛮如同一尊怒目金刚,按着腰间厚背砍刀,铜铃般的眼睛凶光毕露,扫视着庭院入口。十名身着玄甲的亲卫女兵,如同冰冷的雕塑,分列在通往暖阁的碎石小径两侧,玄铁面甲下只露出毫无感情的眼眸,按在刀柄上的手稳定如山,浓烈的肃杀之气弥漫开来,将庭院隔绝成一片生人勿近的绝域。

暖阁内,药味混合着陈墨的气息沉甸甸地压在心头。炭火盆努力散发着暖意,却驱不散那源自病榻的蚀骨阴寒。楚明昭被林红缨和苏妙小心地扶坐起来,靠在堆叠的锦被与软枕之中。一件厚重的玄色貂裘裹着她单薄如纸的身躯,深陷在青黑色眼窝中的眸子半阖着,蜡黄的脸上没有丝毫血色,唯有唇边被仔细擦拭过却依旧残留的一抹淡淡暗红,触目惊心。每一次细微的呼吸都牵扯着肺腑深处撕裂般的钝痛,让她眉心无意识地紧蹙。

林红缨沉默地侍立榻侧,如同最忠诚的影子,冰冷的眸光却如鹰隼般扫视着暖阁门口。苏妙站在稍前的位置,一身玄色云纹锦袍,外罩软甲,英气的眉宇紧锁,按在刀柄上的手从未松开,冰冷的眼眸深处翻涌着压抑的疑虑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躁。她无法理解,在崔琰如毒蛇般环伺、随时可能发动致命一击的时刻,殿下为何要行此看似毫无意义的收徒之举?还特意强调“不论国别”?这简直是将致命的破绽主动送到敌人刀下!

辰时正刻的梆子声,穿透风雪,沉闷地敲响。

暖阁那扇沉重的雕花木门,被两名玄甲女兵无声地推开。凛冽的寒风裹挟着细碎的雪沫猛地灌入,吹得炭火盆中的火焰一阵明灭摇曳。

十道身影,在庭院肃杀目光的注视下,沉默地鱼贯而入。他们高矮不一,衣着各异,年龄从十岁出头的稚童到十七八岁的少年少女不等。踏入这弥漫着浓重药味与无形威压的暖阁瞬间,所有人都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脚步放得极轻,仿佛怕惊扰了什么。

苏妙冰冷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般,瞬间扫过这十张年轻而带着紧张与敬畏的脸庞。她的视线在掠过其中三人时,瞳孔骤然收缩,按在刀柄上的手猛地攥紧,指关节因用力而瞬间泛白!

为首的是一个约莫十五六岁的少年。身形已见挺拔,裹着一件半旧的靛青色棉袍,但那棉袍下隐约可见的、属于草原部族特有的窄袖束腰痕迹,以及他微卷的深褐色头发、轮廓深邃的五官和那双带着戈壁风沙痕迹的浅棕色眼眸,无不昭示着他绝非大胤子民!他叫阿鲁浑,来自北戎。他的父亲,曾是北戎王帐下骁勇的千夫长,半年前在黑石隘口外的遭遇战中,被楚明昭亲率的“玄凰商卫”击溃俘虏,最终率部归降。阿鲁浑的眼神沉静,带着超越年龄的坚毅,只是当目光触及榻上那道气息奄奄的身影时,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混杂着敬畏与某种难言情绪的光芒。

紧跟在阿鲁浑身后的,是一个身形瘦小、约莫十二三岁的女孩。她穿着洗得发白的大胤普通民女布裙,小脸冻得发红,一双眼睛却异常明亮灵动,如同戈壁夜空中的寒星。她叫乌雅,来自西戎。她的父亲曾是西戎一个小部落的头人,因不堪西戎王庭的横征暴敛,在“玄凰商卫”打通商路后,主动联系白驼城主穆罕穆德,表达了归附大胤、寻求庇护的意愿。乌雅的手下意识地绞着衣角,显得有些局促不安,但眼神却大胆地、充满好奇地打量着暖阁内的一切,尤其在看到苏妙冰冷的玄甲时,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向往。

站在乌雅身侧稍后位置的,是一个沉默得如同石头的少年。他看起来约莫十六七岁,身形精瘦,皮肤是常年生活在瘴疠之地特有的黝黑,穿着一身明显不合身的、打着补丁的大胤短褐。他叫岩温,来自南诏。他的父亲并非将领,而是一名随军巫医,在南诏王与大胤边军的一次小规模冲突中被俘。岩温低垂着头,几乎不与任何人对视,如同将自己封闭在无形的壳中,唯有那双紧握成拳、指节发白的手,泄露着他内心的紧张与一种深藏的戒备。他的脖颈一侧,隐约可见一道狰狞的、如同蜈蚣般的暗红色旧疤,那是南诏湿热丛林中毒虫留下的印记。

另外七人,则是从西山讲武堂砺锋营、乃至神都周边寒门中遴选出的少年男女。有铁匠的女儿,眼神里带着对力量的渴望;有阵亡在北境的女兵留下的孤女,眼中含着孺慕与报恩的坚定;甚至还有一个弃文从武、面容清秀却眼神倔强的寒门书生…

十人踏入暖阁中央,在距离病榻约五步之遥处停下。暖阁内空间并不算特别宽敞,此刻被炭火盆、药案、书案和肃立的人影占据,更显出一种令人窒息的逼仄。浓烈的药味、沉水香的气息、以及少年人身上带来的、属于外界风雪的清冷寒气混杂在一起。

“跪。” 林红缨冰冷的声音打破了沉寂,如同金铁交鸣,不带丝毫感情。

十名少年少女身体一震,没有丝毫犹豫,齐刷刷地朝着病榻的方向,屈膝跪倒在冰凉的金砖地面上。膝盖撞击地面的声音沉闷而整齐。他们深深俯首,额头抵住冰冷的地面。

“拜师。” 林红缨的声音再次响起,依旧冰冷如霜。

十颗年轻的头颅,朝着病榻上那道仿佛随时会消散的身影,郑重地叩拜下去。动作不算完全整齐划一,带着少年人特有的生涩,却透着一股发自内心的敬畏与庄重。额头触地的声音,在寂静的暖阁内清晰可闻。

就在这庄重而压抑的拜师礼进行之时——

暖阁内侧通往寝卧的厚重锦帘之后,一道小小的身影如同受惊的小兽般蜷缩在阴影里。楚念透过帘幕的缝隙,死死盯着外面跪满一地的陌生身影,尤其是那三个明显带着异族特征的少年男女。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最初的好奇迅速被一种尖锐的、如同被最信任之人背叛的刺痛所取代!

师父…是她的!是那个在风雪夜里将她从野狗嘴边拖回来、给她饭食、教她握刀、让她在讲武堂有了立足之地的师父!是那个在她名字被刻上军功碑时,她偷偷摸过碑石,心里默默发誓要变得更强大、永远站在师父身边的师父!

可现在…师父身边的位置,被这么多陌生人占据了!还有三个…是敌人的孩子!

一股巨大的委屈和恐慌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小小的胸腔。鼻子猛地一酸,滚烫的泪水毫无预兆地涌上眼眶,模糊了视线。她死死咬住下唇,用尽全身力气不让自己哭出声来,小小的身体在厚重的帘幕后抑制不住地微微颤抖,如同秋风中的落叶。她下意识地抬手,用力抹去即将滚落的泪水,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眼神却倔强地、死死地盯着病榻上那道身影,无声地呐喊:师父…不要别人…念念在这里…念念只要师父…

暖阁中央,拜师礼毕。十名弟子依旧跪伏在地,额头抵着冰冷的地面,等待着师尊的训示。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炭火偶尔发出的噼啪声和楚明昭微弱却艰难的呼吸声。

苏妙冰冷的视线如同实质的刀锋,在阿鲁浑、乌雅和岩温三人身上反复刮过。她向前踏出一步,玄铁靴底踩在金砖上发出清晰的声响,打破了沉默。她的声音带着压抑到极致的怒火和毫不掩饰的质问,如同冰雹砸向病榻:

“殿下!末将…不解!”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收徒传道…末将不敢置喙!然…此三人!” 她猛地抬手指向阿鲁浑、乌雅、乌雅三人,指尖因愤怒而微微颤抖,“北戎!西戎!南诏!其父辈手中…皆沾…我大胤将士之血!其国…皆为我大胤之敌!殿下…为何…为何要收敌国…降将…之后…为…关门弟子?!”

她的声音在暖阁内回荡,带着巨大的痛心与不解,如同重锤砸在每一个人的心头。阿蛮在门口也重重哼了一声,铜铃般的眼睛狠狠瞪着那三个异族少年。跪伏在地的十名弟子身体明显绷紧了,尤其是阿鲁浑,抵着地面的额头上,青筋微微跳动了一下。乌雅绞着衣角的手指更加用力。岩温低垂的头颅埋得更深,脖颈那道蜈蚣般的疤痕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更加狰狞。

巨大的压力如同实质的冰层,沉甸甸地压在跪伏的弟子们身上,也压在暖阁内每一个人的心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病榻上那道气息奄奄的身影上。

楚明昭深陷在青黑色眼窝中的眸子,极其缓慢地睁开。布满了蛛网般血丝的瞳孔,穿透虚弱的表象,如同沉寂万年的寒潭,平静地迎向苏妙那几乎要喷出火来的目光。她沾着血污的唇边,竟扯出一丝极其微弱、却锋利如刀的弧度,那弧度里没有愤怒,只有一种勘破生死与仇恨的苍凉悲悯。

“敌…国…” 嘶哑破碎的声音,带着浓重的血腥气,每一个字都异常艰难,如同生锈的齿轮在强行转动,却带着一种洞穿灵魂的力量,狠狠砸在死寂的空气中:

“苏妙…你…手中…钩镰…锁甲…沾过…多少…北戎…西戎…南诏…之…血?”

苏妙身体猛地一震,眼中怒火凝滞。

楚明昭的目光缓缓扫过跪伏在地、身体紧绷的阿鲁浑、乌雅、岩温,再缓缓移向暖阁之外,仿佛穿透了厚重的墙壁,看到了讲武堂正厅供奉的那副布满伤痕的赤血战甲,看到了军功碑上那无数不分敌我、最终都归于尘土的名字。

“沙场…刀兵…各…为…其主…血…染…黄沙…埋…骨…异乡…”

“此…为…武…之…末…路…”

她喘息着,每一次停顿都伴随着肺腑撕裂般的疼痛,额角的冷汗如同小溪般滑落,浸湿了鬓角灰白的发丝。林红缨立刻用温热的丝帕小心地擦拭。

“真正的…武…”

楚明昭的声音陡然拔高了一丝,带着一种耗尽生命的决绝,如同濒死孤狼最后的嗥叫,响彻在死寂的暖阁中!

“不在…于…斩…敌…首…级…多…寡!”

“不在…于…破…城…掠…地…几…何!”

她的目光如同淬火的寒冰,死死钉在乌雅身上!这个西戎少女刚才叩拜时,宽大的袖口无意间滑落,露出了半截绑在小臂上、造型古朴的弯月形匕首鞘!

“乌…雅…” 楚明昭嘶哑地唤道。

乌雅身体猛地一颤,下意识地抬起头,明亮的眼眸里充满了惊惶和不解。

“你…袖中…匕首…取…来…” 命令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乌雅小脸瞬间煞白,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但在林红缨和苏妙冰冷目光的注视下,她不敢有丝毫迟疑,颤抖着手,从宽大的袖口里摸出了那柄带鞘的弯月匕首。匕首并不华丽,乌木的鞘身带着常年摩挲的光泽,显然是心爱之物。

“呈…上…” 楚明昭的声音微弱却清晰。

林红缨上前一步,从乌雅颤抖的手中接过匕首,呈至榻前。

楚明昭沾满冷汗、冰冷颤抖的右手,极其艰难地从厚重的貂裘下抬起。那只手枯瘦得如同鹰爪,皮肤蜡黄,布满了细小的伤痕和暗色的斑点,此刻却带着一种奇异的、不容抗拒的力量,猛地握住了匕首的乌木鞘身!

“看…好…”

嘶哑的声音如同最后的警钟!

在所有人惊骇欲绝的目光注视下!

楚明昭用尽全身残存的气力,握住那匕首,朝着自己身下坚硬的紫檀木榻沿,狠狠砸下!

“咔嚓——!!!”

一声清脆刺耳的断裂声,如同惊雷般炸响在死寂的暖阁!

乌木鞘身应声碎裂!一柄寒光闪闪、刃口带着细微血槽的弯月匕首跌落出来,冰冷的锋刃在炭火映照下闪烁着幽蓝的光芒!而更令人心胆俱裂的是,那匕首锋利的刃身,竟被楚明昭这用尽生命余烬的一砸,生生从中间断成了两截!

断裂的匕首掉落在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呃…噗——!” 巨大的反震之力让楚明昭身体猛地向后一仰,一大口粘稠的、近乎纯黑的淤血再也无法压制,猛地从她紧抿的唇齿间狂喷而出!如同绝望的泼墨,狠狠溅射在身前华美的玄色貂裘与雪白的锦被之上!点点暗红,瞬间洇开,刺目惊心!

“师父——!” 乌雅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猛地抬起头,泪水汹涌而出,小脸上满是惊恐与巨大的悔恨!她只是想带着父亲赠予的护身匕首,给自己一点勇气…从未想过会害得师父…

“殿下——!” 林红缨凄厉的悲鸣响彻暖阁,瞬间扑上,不顾那喷溅的污血,用身体死死撑住楚明昭向后倒下的残躯,精纯的内力不要命般渡入!

苏妙、阿蛮、赵青禾…所有人瞬间脸色惨白如纸!巨大的悲恸与恐惧如同冰冷的巨手扼住了所有人的喉咙!暖阁内一片混乱!

楚明昭的身体在林红缨怀中剧烈地抽搐着,深陷在青黑色眼窝中的眸子因剧痛而涣散失焦,布满了蛛网般的血丝。她沾满血污的唇艰难地翕动着,嘶哑破碎的声音,带着浓重的血腥气,如同游丝般艰难地飘出,却清晰地传入每一个惊魂未定、泪流满面弟子的耳中,也穿透了那剧烈颤抖的锦帘:

“真…正的…武…”

“是…让…手中…刀…剑…”

“永…不…出…鞘…”

“化…干戈…为…玉帛…”

“此…为…‘止…戈…为…武’!”

“尔等…谨…记…”

话音未落,她的身体猛地一软,彻底失去了所有意识,深陷的眼窝紧闭,头颅无力地垂落在林红缨冰冷的玄铁护肩之上。唯有那只枯瘦的手,依旧死死攥着无名指上那枚冰冷的指环,仿佛那是连接生死的唯一凭证。

“传太医——!!!” 苏妙目眦欲裂的嘶吼撕裂了暖阁的死寂!

暖阁瞬间陷入一片混乱的悲鸣与恐慌。没人注意到,跪伏在地、低垂着头的西戎少年阿鲁浑,在楚明昭咳血昏迷的瞬间,身体几不可察地剧烈一震。他那双带着戈壁风沙痕迹的浅棕色眼眸深处,翻涌起滔天的巨浪——是震撼,是悲恸,更有一丝被猝然击中心灵最深处的、迟来的明悟与崩塌般的剧痛!他那只掩在宽大袖袍下的手,死死地、痉挛般地攥紧,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几乎要刺出血来。冰冷的袖袋深处,半枚边缘粗糙、带着暗褐色陈年血渍、刻着古老狼头图腾的断牙,正灼烧般烙烫着他的肌肤。

那是他父亲…当年在战场被楚明昭斩落、侥幸带回的半枚狼牙。他曾日夜摩挲,以此为恨,视为终有一日要洗刷的耻辱标记。

此刻,这半枚染血的狼牙,却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他灵魂都在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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