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二十七章 军阵显威
风，似乎被台上那凝重的杀气压得停止了流动。
赵虎那句“他们，就什么都不是了”，如同烧红的铁水，浇在了玄诚子、岳松涛、清虚子三人的尊严上，滋滋作响，冒出屈辱的青烟。
台下数千江湖客，目光复杂地聚焦在三大掌门身上。那目光里，有昔日的敬畏，有此刻的惊疑，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审视。仿佛赵虎的话是一把无形的刮刀，将他们身上那层名为“泰斗”的金漆刮去，露出了底下或许并不那么光鲜的底色。
玄诚子雪白的寿眉剧烈颤抖，他那张平日里宝相庄严的脸，此刻因极致的愤怒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慌而扭曲。他能感觉到，维系了数十年的、某种无形的东西，正在赵虎那平淡却无比锋利的言辞和实力面前，寸寸崩裂。不能再等了！必须用最雷霆的手段，将这个妖孽、这个秩序的破坏者，彻底镇压！否则，嵩山派乃至整个传统武林的道统，都将摇摇欲坠！
“魔头！安敢惑乱人心！”玄诚子发出一声近乎尖利的嘶吼，彻底撕下了最后一点伪善与镇定。他不再试图维持那仙风道骨的形象，周身道袍因狂暴的真元鼓荡而猎猎作响，原本流转于头顶的平和黑白二气，此刻变得躁动而凌厉，充满了毁灭的气息。“两位道友，无需再与此獠多言，布‘三才诛魔阵’！今日不是他死，便是吾等道消！”
岳松涛脸色铁青，他一生爱惜羽毛，重视声名胜过性命，何曾受过如此万众瞩目下的羞辱？赵虎那句“什么都不是”，像毒针一样刺穿了他君子剑的骄傲。他默不作声，只是将手中的松纹古剑缓缓平举，剑尖遥指赵虎，清冽的剑光吞吐不定，杀意却凝如实质。他要用赵虎的血，来洗刷这份耻辱。
清虚子更是早已怒发冲冠，他脾气本就火爆，此刻更是双眼赤红，如同被激怒的疯牛，喉咙里发出嗬嗬的低喘。“早就该如此！杀！”他双掌之上的赤红色更加深邃，仿佛刚从熔炉里取出的精铁，周围丈许内的空气都被烤得扭曲模糊，散发出焦灼的气息。
三人身影再次闪动，这一次，不再是简单的品字形合围。他们的步法变得极其玄奥，脚下仿佛踩着无形的星位，气机以一种复杂的方式勾连在一起，真元流转互通。玄诚子居前，岳松涛居左，清虚子居右，三人气息相连，竟隐隐形成一个稳固的三角区域，将赵虎困在中心。这“三才诛魔阵”乃是三派先辈为应对大敌所创的合击阵法，一旦成型，攻防一体，威力倍增！
阵势一成，一股远比之前更加沉重、更加令人窒息的威压轰然降临！仿佛整个嵩山主峰的重量都压了下来，集中在赵虎所在的那一小片区域。台下一些修为稍弱者，只觉得胸口发闷，呼吸不畅，忍不住又后退数步。
“是三派压箱底的合击阵法！”
“这下黑风侯危险了！”
“三大掌门被逼到动用此阵，看来是真的不死不休了！”
惊呼声，议论声，再次响起。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眼睛一眨不眨，生怕错过任何一个细节。
林红玉玉手紧握，指甲几乎掐入掌心。她身法超绝，感知敏锐，更能清晰地感受到那阵法中蕴含的恐怖绞杀之力。陈铁握紧了背后那柄门板似的巨剑，浑身肌肉绷紧，如同一头蓄势待发的猛虎。狗剩则紧张地咽了口唾沫，小声嘀咕：“寨主…顶得住吧？”
处于阵法中心的赵虎，感受着周身如同泥沼般粘稠、又如同刀锋般锐利的压力，脸上非但没有惧色，反而露出了一种……类似于工匠看到新奇工具般的探究表情。
他甚至还饶有兴致地点评了一句：“哦？终于舍得拿出点像样的东西了？这阵法有点意思，比刚才那乱七八糟的围攻，多了几分……嗯，章法。”
“死到临头，还敢大言不惭！”清虚子怒吼一声，率先发动！他双掌猛地向前一推，并非直接攻击赵虎，而是将两道灼热的赤红掌力灌入阵法之中！顿时，赵虎右侧的温度急剧升高，仿佛置身熔炉，空气燃烧，道道赤红色的火焰锁链凭空生成，带着焚烧一切的气息，缠绕而来！
与此同时，岳松涛长剑轻吟，剑势一变，不再是追求诡诈虚实，而是变得堂皇正大，却又无比凝聚！他身随剑走，人与剑仿佛化作一道无坚不摧的青色钻头，借助阵法之力，速度与威力暴增，直刺赵虎左肋！这一剑，汇聚了他毕生修为与阵法的加持，剑未至，那凌厉的剑意已经刺得赵虎皮肤隐隐作痛！
而居中的玄诚子，则是双手掐诀，头顶黑白二气旋转加速，形成一个磨盘大小的太极图虚影，这虚影缓缓压下，并未直接攻击，却散发出一股恐怖的镇压与分解之力，牢牢锁定赵虎的身形，限制他的行动，并不断消磨他周身的护体真元！
天罗地网！真正的天罗地网！火焰锁链封困闪避空间，君子剑决绝杀，太极图镇压消磨！这三才诛魔阵，将三人的力量完美结合，产生了质变！
台下观战的墨尘，轻轻摇着折扇，眼中闪过一丝凝重。这天机阁传人身着一袭不起眼的青衫，面容普通，唯有一双眼睛深邃如星海。他低声自语：“嵩山、华山、青城，这三才诛魔阵倒也有几分门道，可惜…布阵之人，心已乱了。”他看向阵中依旧从容的赵虎，嘴角微不可查地扬起，“赵兄，你这份镇定，究竟是有所依仗，还是……”
面对这几乎绝境的杀局，赵虎终于动了。
他没有试图去闪避那无处不在的火焰锁链，也没有去硬接岳松涛那石破天惊的一剑，更没有去对抗头顶那缓缓压下的太极图。
他做的，仅仅是再次调整了自己的呼吸，以及体内真元与气血的流转。
《仙秦军阵图》——三才破军，逆用！
上一次，他以自身演三才，聚力于一点，破敌合击。而这一次，他感受到对方这阵法同样是基于“三才”之理，虽精妙，却失之古板，充满了预设的套路。
“阵是死的，人是活的。”赵虎心中闪过一句来自前世练兵时的感慨。军阵之道，关键在于临机应变，在于找到敌方阵势运转的“节点”和“气眼”！
在他强大的神识感知下，对方三人气机勾连的脉络，真元流转的薄弱之处，如同黑暗中的烛火，清晰可见！
就在岳松涛那凝聚了阵法之力的一剑即将刺中他左肋的刹那，就在清虚子的火焰锁链即将缠绕上他身体的瞬间，就在玄诚子的太极图虚影即将彻底镇压下来的前一瞬！
赵虎动了！他动的幅度极小，仅仅是左脚向巽位（东南）踏出半步，同时右拳以一种看似缓慢，实则蕴含极高频率震荡的轨迹，向身前空无一人的地方猛地一击！
这一拳，并非打向任何人，而是打向了三人气机交织、真元流转最为关键的那个无形的“节点”！
“嗡——！”
一声奇异的、仿佛琴弦崩断的嗡鸣响起！
在玄诚子、岳松涛、清虚子三人惊骇欲绝的感受中，他们那原本圆融一体、运转自如的“三才诛魔阵”，在赵虎那看似莫名其妙的一拳之下，竟如同被精准地打中了七寸的毒蛇，整个阵法气机猛地一滞！
岳松涛那汇聚了全身力量与阵法加持的一剑，仿佛突然失去了后续力量的源泉，剑势不由自主地一缓，那股一往无前的锐气骤然衰减了大半！清虚子操控的火焰锁链，更是如同无根之木，凭空摇曳了一下，威力大减！而玄诚子感觉更是明显，他主持阵法中枢，此刻只觉得一股刁钻无比的震荡之力顺着阵法脉络逆袭而来，让他头顶的太极图虚影一阵剧烈晃动，几乎溃散！
“怎么可能？！他怎会知道我阵法的气眼所在？！”玄诚子内心发出疯狂的呐喊，眼中充满了无法理解的恐惧。这“三才诛魔阵”的奥秘，乃是三派不传之秘，赵虎如何能一眼看破？
战机，稍纵即逝！
就在阵法运转出现这微不足道、却足以致命的滞涩的刹那，赵虎动了真格！
他身形如鬼魅，不退反进，直接撞向了因剑势一缓而出现微小破绽的岳松涛！依旧是简单直接的一拳，但这一拳之上，凝聚的力量远超之前！
岳松涛大惊失色，仓促间横剑格挡！
“铛！！！”
一声震耳欲聋的金铁交鸣之声炸响！
岳松涛只觉一股无可抵御的巨力从剑身上传来，虎口瞬间崩裂，鲜血淋漓，那柄视若性命的松纹古剑竟被砸得弯曲成一个惊心动魄的弧度，狠狠撞在他自己的胸膛上！
“噗——！”
他整个人如同断了线的风筝，向后倒飞出去，人在空中便喷出一大口鲜血，重重摔落在十几丈外，挣扎了几下，竟一时无法爬起！
一拳败岳松涛！
赵虎看也不看飞出去的岳松涛，身形毫不停滞，借着反震之力，如同陀螺般猛地旋转，右腿如同钢鞭般横扫，目标直指因阵法反噬而心神震荡的清虚子！
清虚子怒吼着双掌齐出，赤红掌力试图硬撼！
“嘭！”
腿掌交击，发出的却是沉闷的肉体碰撞声！
清虚子只觉得一股蛮横至极的力量摧枯拉朽般击溃了他的掌力，狠狠抽在他的双臂之上！
“咔嚓！”清晰的骨裂声响起！
“啊！”清虚子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双臂呈现不自然的弯曲，整个人被抽得离地飞起，旋转着砸向一旁观战的各派弟子人群，引起一片惊呼和混乱！
一腿废清虚子！
转眼之间，三去其二！
只剩下居中主持阵法，却因阵法被破而遭受最强反噬的玄诚子！
玄诚子看着如神似魔般向他踏步而来的赵虎，看着对方那平静却蕴含着无边压力的眼神，他头顶的太极图虚影早已溃散，道袍凌乱，脸上再无半分血色，只剩下无边的恐惧和绝望。
“你…你到底是人是鬼？！”他声音颤抖，握着残破拂尘的手抖得如同风中残叶。
赵虎在他身前丈许处站定，并没有立刻出手，只是用那种俯瞰蝼蚁般的目光看着他，缓缓开口，声音清晰地传遍整个死寂的演武场：
“本侯早就说过。”
“你们倚老卖老的那一套，过时了。”
“连自家的阵法都练得漏洞百出，谁给你们的勇气，来定本侯的罪？”
他摇了摇头，语气带着一丝索然无味：
“无趣。”
“本以为能热热身，结果……还是高看你们了。”
玄诚子听着这比刀剑还伤人的话语，看着倒地不起的岳松涛和清虚子，再看看台下那些江湖客眼中再也掩饰不住的轻视与怀疑，他猛地又是一口鲜血喷出，那是急怒攻心，道心受损之兆！他指着赵虎，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最终，双眼一翻，竟是直接气得昏死了过去，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封禅台上，尘埃缓缓落定。
赵虎独自立于中央，黑衣依旧，纤尘不染。
台下，数千江湖豪杰，鸦雀无声。
唯有山风呼啸而过，卷动着破碎的旗帜和……一个时代被彻底击碎的余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