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五章 朝堂发难
黎明前的黑暗最为深沉，帝都仿佛一头蛰伏的巨兽，在寂静中积蓄着力量。通往皇城的朱雀大街上，一辆辆装饰各异的马车碾过青石板，发出辘辘声响，如同奔赴一场无声的战场。
今日是大朝会，文武百官需于卯时初刻抵达宫门外等候。
赵虎身着镇北侯的朝服，蟒袍玉带，骑在一匹神骏的黑马上，并未乘坐马车。他脊背挺直如枪，目光平视前方，对沿途投来的或好奇、或敬畏、或隐含敌意的目光视若无睹。晨风吹拂，带着深秋的寒意，却吹不散他周身那股沉静如渊的气息。
宫门外，百官按照品级勋爵依次排列。文官以张世贤为首，紫袍玉带，气度俨然；武勋则以镇国公徐莽为首，甲胄虽未在身，但那股杀伐之气依旧凛然。赵虎的位置颇为微妙，因其爵位超然，又身兼虚衔，站位靠前，几乎与几位国公并列，这本身就让一些资历深厚的文官暗自皱眉。
“铛——铛——铛——”
景阳钟响，宫门缓缓洞开。百官整理衣冠，屏息凝神，鱼贯而入。
金銮殿内，庄严肃穆。蟠龙金柱高耸，支撑起绘满彩绘的穹顶。御座高踞于九级丹陛之上，俯瞰众生。玄帝身着明黄龙袍，头戴十二旒冕冠，端坐于龙椅之上，面容在珠帘后若隐若现，看不清具体神情，唯有一股无形的帝王威压弥漫开来。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山呼万岁之声，响彻大殿。
“众卿平身。”玄帝的声音透过珠帘传来，平淡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例行公事的奏对开始，各部官员依次出列，汇报一些不算紧要的政务。然而，所有人都能感觉到，一股暗流正在平静的水面下汹涌鼓荡。许多人的目光，都有意无意地瞟向站在武勋队列前列，那位神色平静的年轻侯爷。
张世贤垂着眼睑，如同老僧入定，但他微微颤动的手指，暴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他身后，李崇明等几位御史言官，则已经按捺不住，眼神交换间，跃跃欲试。
李崇明深吸一口气，出列的机会终于来了！他手持玉笏，向前迈出一步，肥胖的身体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声音却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悲愤莫名的腔调：
“陛下！臣，户部侍郎李崇明，有本启奏！臣要弹劾镇北侯、太子少保赵虎！”
此言一出，如同巨石落水，整个金銮殿的气氛瞬间凝固！虽然早有预料，但当弹劾真的来临，依旧让不少人心中一紧。
玄帝的声音从珠帘后传来，听不出喜怒：“李爱卿，所劾何事？”
李崇明仿佛受到了鼓励，声音更加激昂，几乎字字泣血：“臣弹劾赵虎三大罪！”
“其一，纵容麾下‘异人’，行奇技淫巧之事，以低价劣货冲击市面，致使京城百业凋敝，绸缎、酒楼、粮行等诸多行业难以为继，无数工匠、伙计生计无着，民怨沸腾！此乃‘与民争利’，动摇国本之罪！”
“其二，私募军队，名曰‘黑风军团’，实则皆为不受王化、不明礼法、只听其一人号令的‘异人’！此军战力虽强，却如双刃之剑，不受朝廷节制，驻扎北疆，威慑边关，近日更闻其有异人潜入京畿，行踪诡秘！臣恐其拥兵自重，图谋不轨，此乃‘私募军队，心怀叵测’之罪！”
“其三，其身负仙秦秘术，却不知献于朝廷，反以此牟取暴利，更借拍卖之名，炫耀武力，结交江湖，其心难测！此乃‘藏匿重器，结交匪类’之罪！”
他每说一条，声音就高亢一分，到最后几乎是声嘶力竭：“陛下！赵虎此人，仗北疆微功，恃‘异人’之诡，行此等祸国殃民之举，长此以往，国将不国！臣恳请陛下，明察秋毫，收回其爵禄，严惩不贷，以正朝纲，以安天下！”
随着李崇明的话音落下，又有数名御史言官出列，齐声附和：
“臣附议！”
“李侍郎所言句句属实，臣等亦有听闻！”
“陛下，赵虎不除，必成大患！”
一时间，朝堂之上，几乎成了对赵虎一人的声讨大会。文官集团气势汹汹，仿佛占据了绝对的道德制高点。一些中立官员面露忧色，窃窃私语。武勋集团那边，镇国公徐莽眉头紧锁，却没有立刻出声。几位皇子神色各异，大皇子玄璟嘴角微不可查地扬起，三皇子玄琅则依旧平静。
珠帘之后，玄帝的目光扫过下方慷慨激昂的李崇明，又落在那自始至终都未曾变过脸色的赵虎身上。他心中念头飞转。
李崇明等人的弹劾，虽有些夸大其词，却也并非完全空穴来风。黑风集团对传统行业的冲击是事实，“异人”只听命于赵虎也是事实。这些，都触及了他作为帝王的敏感神经。
“赵虎…你究竟是一把锋利的刀，还是一头蛰伏的狼？” 玄帝心中默念。北疆之功，拍卖之利，让他必须倚重赵虎。但赵虎展现出的潜力和不受控的苗头，又让他深感忌惮。今日文官发难，正好借机敲打一番，看看赵虎的底线和手段。
“赵爱卿，”玄帝缓缓开口，声音听不出情绪，“李爱卿等人所奏，你有何话说？”
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了赵虎身上。
面对这铺天盖地的指责和无数道或审视、或幸灾乐祸、或担忧的目光，赵虎脸上依旧没有任何波澜。他甚至没有立刻去看御座上的皇帝，而是缓缓转过身，目光平静地扫过那些义愤填膺的文官们。
他的眼神并不锐利，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深邃，凡是被他目光扫过的文官，竟不由自主地感到一丝心虚，声音也不自觉地低了下去。
“谎言如同冰雪，看似能覆盖一切，却终究会在真相的阳光下消融殆尽。” 赵虎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带着一种奇异的镇定力量，“臣，不知李侍郎所言‘与民争利’从何谈起，亦不知‘私募军队’、‘图谋不轨’这等诛心之论，依据何在。”
他向前迈出一步，对着御座方向躬身一礼：“陛下，臣恳请，容臣自辩，并呈上证据。”
玄帝淡淡道：“准。”
赵虎直起身，先从袖中取出一本厚厚的账册，由侍立的太监接过，呈递御前。
“此乃黑风集团自成立以来，所有经营账目副本，以及向北疆、京城两地官府缴纳赋税的详细记录。”赵虎声音平稳，“请陛下御览，亦可请户部当场核对。臣可断言，黑风集团所纳赋税，远超大玄律法规定之数额，更远超同等规模之商行！若此为‘与民争利’，那臣不知，依法纳税，充盈国库，何罪之有？”
他顿了顿，继续道：“至于所谓‘致使百业凋敝，民怨沸腾’……臣近日倒是听闻，黑风集团旗下工坊、商行，雇佣流民、伤残老兵逾万人，使其得以养家糊口。京城‘异宝阁’所售之物，价廉物美，惠及无数平民百姓。南城火灾，亦是臣麾下异人奋不顾身，救出被困居民数十人，扑灭大火，避免了更大损失。这些，京城百姓有目共睹，京兆尹衙门亦有记录可查。不知李侍郎所言‘民怨’，源于何处？是源于那些因循守旧、不愿进取的豪商，还是源于那些得到实惠、安居乐业的平民？”
这一番话，有理有据，直接将“与民争利”的帽子反扣了回去，暗示李崇明等人代表的，只是少数利益受损的权贵，而非真正的“民”。
李崇明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想要反驳，却一时语塞。
赵虎却不给他机会，再次向玄帝行礼：“陛下，关于李侍郎所言第二罪，‘私募军队，图谋不轨’……此事关乎臣之清白，更关乎北疆无数将士的浴血之功，臣不敢不辩！臣，恳请陛下，允许臣麾下儿郎，携‘证物’上殿！”
此言一出，满殿皆惊！
带人携物上殿？这可是极少见的！玄帝沉默了片刻，珠帘后的目光闪烁着，最终沉声道：“准！”
命令传下，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殿外。气氛，瞬间绷紧到了极点。文官集团心中那不祥的预感，如同潮水般涌了上来。他们忽然意识到，赵虎的从容，并非强装，而是……早有准备！
风暴，即将迎来最猛烈的反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