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二章 冷却期的猎杀
秋日的北疆，天高云阔，本该是牛羊肥壮、牧歌悠长的季节。如今却被战争的铁蹄踏碎了宁静。枯黄的草原上，随处可见焚烧过的黑痕、散落的箭簇和无人收敛的尸骨，无声地诉说着不久前那场决战的惨烈。
自那日荒村遇袭，玩家“北辰”公会精英团近乎全军覆没的消息，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黑风军内部，尤其是在数量庞大的玩家群体中，激起了层层涟漪。起初只是小范围的抱怨和愤懑，但随着类似遭遇的报告接二连三地传来，一种不安和疑惑的情绪开始悄然蔓延。
“见鬼了！那些蛮子现在滑溜得像泥鳅，专挑我们刚打完架、蓝条空血条残的时候下手！”一个Id叫【狂奔的蜗牛】的战士在复活点一边等着冷却时间结束，一边骂骂咧咧地对同伴吐槽。他刚才带着一个小队清剿了一窝蛮族散兵，正坐地喝水回状态，就被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蛮族狼骑冲了个七零八落。
“可不是嘛，感觉被针对了。以前他们不都是嗷嗷叫着冲上来硬刚的吗？现在怎么学会猥琐流了？”他的同伴，一个叫【法爷就是爷】的法师，看着自己刚刚清零又缓慢回升的法力值，一脸郁闷。
论坛上更是炸开了锅。
帖子：《卧槽！北边的蛮子进化了？学会抓cd了？》
帖子：《理性分析，蛮族AI是不是偷偷更新了？这偷袭时机把握得比我女朋友查岗还准！》
帖子：《复仇队招人！专杀蛮族狼骑，为北辰的兄弟报仇！有奶有t，来暴力dpS！》
玩家们议论纷纷，有愤怒叫嚣要报复的，有冷静分析战术变化的，也有单纯觉得游戏难度提升、更加刺激的。但无论如何，一种共识逐渐形成：北方的蛮族残兵，似乎摸到了一点对付他们这些“不死异人”的门道。
这股暗流，自然也涌到了赵虎的面前。
中军大帐内，炭火噼啪作响。赵虎屏退了左右，只留下小李飞刀不飞站在一旁。他面前悬浮着只有自己能看见的系统面板，淡蓝色的数据流如同瀑布般刷下，勾勒出北疆广阔区域的实时动态。
无数细小的光点代表着活动的玩家，其中大部分呈现出代表活跃的绿色，但总有一些小簇的光点，会在完成某个任务节点（颜色由亮转暗，代表状态下滑和冷却期）后，突然遭遇代表高烈度交战的红点冲击，随后迅速黯淡、消失，又在后方的复活点重新亮起，但亮度需要一段时间才能恢复。
“将军，这是过去十二个时辰内，记录的十七起类似遭遇战报告。”小李飞刀不飞将一份整理好的清单递给赵虎，虽然他看不到面板，但通过玩家社区的反馈和前线情报，也能汇总出大致情况，“损失都不大，但频率在增加。而且，遇袭的队伍都有一个共同点——刚刚结束一场战斗，处于休整和状态恢复期。”
赵虎的目光掠过清单，又回到面板的数据模型上。他的手指在虚空轻轻划动，将几个遇袭地点、时间与玩家队伍之前完成的任务节点连线，一个清晰的模式浮现出来——袭击并非随机，而是精准地卡在了玩家群体最脆弱的那个时间窗口。
“不是进化，是学聪明了。”赵虎淡淡开口，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或者说，他们背后那个王子，终于肯动脑子了。”
小李飞刀不飞推了推并不存在的眼镜（现实中的习惯动作），分析道：“从战术角度看，这确实是最有效率的应对方式。避开我们的锋锐，专攻疲软。虽然无法造成永久性减员，但能极大延缓我们的推进速度，打击士气，并消耗我们的（复活）资源。”
赵虎微微颔首。他能感觉到，面板上传来的经验流速度，因为这些频繁的、小规模的“阵亡”而出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波动。就像一条奔腾的大河，被投入了几颗小石子，虽不影响大势，却证明了阻碍的存在。
“告诉功勋堂，所有在北疆区域执行肃清、侦查类任务的贡献点，临时上调百分之五。”赵虎下达了第一个指令，“阵亡玩家的抚恤，按最高标准发放。”
“是。”小李飞刀不飞立刻记录。这是稳定军心、维持玩家积极性的必要手段。
“另外，”赵虎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冷光，“以‘北辰’公会那支遇袭分队成员的名义，在玩家中散布消息，就说…他们遭遇了蛮族秘术的诅咒，灵魂受创，短时间内无法再响应召唤（复活），需要送回黑风寨休养。”
小李飞刀不飞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这是要放出诱饵！他心中一阵凛然，立刻应道：“明白！我会安排人把消息‘无意中’泄露给可能存在的蛮族探子。”
赵虎挥了挥手，小李飞刀不飞躬身退下。
帐内恢复了安静。赵虎走到帐壁悬挂的北疆地图前，目光落在北方那片代表着蛮族活动区域的广阔阴影上。
“抓住了一点皮毛，就以为窥见了真相的全貌么？”他低声自语，指尖划过地图上标注的几个蛮族可能藏身的区域，“野兽的垂死反扑，固然能带来些许麻烦，但也更容易…落入陷阱。”
“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任何技巧都显得苍白。而真正的力量，在于能将敌人的‘优势’，转化为埋葬他们的坟墓。”
与此同时，北疆深处，一片背风的河谷洼地。
这里相较于外面的肃杀秋意，多了几分潮湿和阴冷。浑浊的河水缓慢流淌，岸边聚集着大群狼狈不堪的蛮族战士。他们衣甲破损，很多人身上带着来不及妥善处理的伤口，眼神中充满了疲惫、惊恐，以及一丝劫后余生的茫然。这就是跟随阿速吉王子逃出云州战场的残部，经过连日的逃亡和收拢，人数勉强恢复到接近两千，但战斗力已大不如前。
河谷中央，立着一顶相对完好的牛皮大帐。帐内，阿速吉王子褪去了华贵的皮袍，换上了一身便于行动的普通骑兵锁甲，但这依旧难以掩盖他眉宇间的戾气与那份与生俱来的高傲。他正听着老千夫长巴图的汇报。
巴图脸上那道狰狞的刀疤在跳动的篝火映照下更显凶悍，但此刻他的眼中却闪烁着兴奋的光芒：“王子！好消息！我们派出的几支狼骑队，都得手了！专门挑那些刚跟散兵游勇交过手的异人下手，果然事半功倍！他们复活后的那股虚弱劲，简直就像刚出生的羊羔！”
他详细描述了这几场成功的偷袭，如何利用速度和精准的时机，在玩家最弱的时候给予致命打击。
“我们的人损失极小，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王子，我们找到对付那些怪物的办法了！”巴图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激动。
阿速吉背对着巴图，看着帐壁上悬挂的一张粗糙的兽皮地图，上面用木炭画着一些简易的标记。他沉默了片刻，才缓缓转过身，脸上没有任何喜悦，反而带着一种异常的冷静和…怀疑。
“损失极小？巴图，你确定我们杀死的那些异人，是真的‘死’了吗？”阿速吉的声音有些沙哑，“你亲眼看到他们的尸体腐烂了吗？还是说，他们只是像之前一样，化作白光消失了？”
巴图脸上的兴奋僵了一下，迟疑道：“这个…确实是化作白光消失了。但是王子，他们消失后，并没有立刻在原地复活！这说明我们的攻击是有效的，他们肯定付出了代价！”
“代价…”阿速吉咀嚼着这个词，眼神阴鸷，“什么样的代价？是短暂的沉寂，还是…永久的消亡？”他走到巴图面前，死死盯着他的眼睛，“我要确认的是，我们是不是真的能‘杀死’他们，而不是仅仅让他们‘回家休息一会儿’！”
巴图被王子眼中的偏执和压力迫得低下了头：“老奴…老奴无法确认。但我们确实重创了他们，延缓了他们的行动…”
就在这时，帐外一名亲卫低声禀报：“王子，我们抓到了一个形迹可疑的汉人牧民，他好像知道一些…关于那些异人的消息。”
阿速吉眼中精光一闪：“带进来！”
很快，一个穿着破旧羊皮袄、满脸惶恐、瑟瑟发抖的中年汉子被推了进来。他一进帐就扑通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大王饶命！大王饶命啊！小的什么都不知道，小的就是路过…”
阿速吉不耐烦地打断他：“说！你知道那些杀不死的汉人士兵什么？”
那汉子吓得一哆嗦，结结巴巴地说道：“小的…小的前几日躲在那边山坳里，偷听到几个刚从南边逃过来的溃兵说话…他们…他们说，南边那个赵虎将军手下的天兵天将，也不是真的不死…好像…好像有一种什么诅咒，中了之后，就会魂飞魄散，再也不能从天上下凡了…好像…好像前几天就有一队这样的天兵，中了招，被送回去了…”
这汉子语无伦次，信息也模糊不清，但“魂飞魄散”、“不能再从天上下凡”这几个关键词，却像是一道闪电，劈中了阿速吉！
他猛地站起身，呼吸都变得粗重起来：“你说什么？！再说一遍！哪一队？什么时候的事？！”
那汉子被他吓得几乎瘫软，只是反复念叨着“魂飞魄散”、“送回去了”之类的话。
“拖下去！仔细拷问！把他知道的一切都挖出来！”阿速吉厉声喝道。
亲卫将哭嚎着的汉子拖了下去。帐内只剩下阿速吉和巴图，以及那堆噼啪作响的篝火。
阿速吉在帐内来回踱步，脸上的怀疑渐渐被一种极度渴望验证的疯狂所取代。“魂飞魄散…永久的消亡…巴图，你听到了吗？或许…或许我们之前遇到的，只是他们最常见的一种！或许真的有办法，能彻底杀死这些魔鬼！”
巴图也被这个消息震撼了，他谨慎地说道：“王子，这只是一个卑贱牧民的胡言乱语，未必可信…”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阿速吉猛地停下脚步，眼神锐利如鹰隼，“如果这是真的，那我们就找到了扭转战局的关键！我们必须验证它！”
他指向地图上一个靠近黑风军活动区域边缘的地点：“这里！根据我们之前的侦查，有一支规模不小的异人队伍经常在这一带活动，清剿我们的散兵。巴图，你亲自带队！带上最精锐的三百狼骑！就找他们刚打完一仗的时候动手！这一次，不要只是击溃，我要你尽可能多地‘杀死’他们！然后，派人死死盯住那片区域，看看他们到底会不会复活！盯一天，两天！我要确切的答案！”
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颤抖，仿佛已经看到了彻底击败那支不死军团的希望。
巴图感受到王子孤注一掷的决心，知道此事已无可挽回，他重重捶胸：“是！王子！老奴亲自去！一定给您一个答案！”
两日后，正午。秋日的阳光难得地有些炽烈，晒得人暖洋洋的。
Id名为【战神奎托斯】的玩家，正志得意满地踩在一个蛮族十夫长的尸体上，摆出一个自认为威武的姿势，让同伴给他截图。他率领的“斯巴达”公会一团五十人，刚刚干净利落地歼灭了三十多个在此地游荡的蛮族溃兵，自身只“损失”了五六个倒霉蛋，战果辉煌。
“哈哈哈，爽！这些蛮子经验还挺肥！”【奎托斯】大手一挥，“兄弟们，原地休整十分钟，回满状态，然后去下一个点！今天争取刷够贡献点，晚上回去换那把紫色品质的双手斧！”
玩家们发出一阵欢呼，纷纷坐下喝水、吃干粮，或者检查着刚刚到手的战利品。连续战斗带来的兴奋感尚未完全消退，但身体状态的下滑是实实在在的，不少人的血量、法力值都只剩一半左右，身上挂着轻微的“疲惫”debuff，攻击速度和施法速度都有所降低。这是系统为了模拟连续作战的消耗而设定的机制，也是蛮族狼骑最佳的猎杀窗口。
【奎托斯】自己也找了个石头坐下，刚掏出水囊，眼角余光似乎瞥到远处丘陵线上一闪而过的反光。他皱了皱眉，下意识地站起身眺望。
就在这时——
“轰隆隆隆！”
如同闷雷滚过大地！远处的地平线上，突然涌现出密密麻麻的黑点，并以惊人的速度放大！那是骑兵！数量远超之前遭遇的任何小股部队！
“敌袭——！准备战斗！”【奎托斯】的怒吼瞬间变了调，他一把抓起靠在旁边的战斧。
然而，太晚了！
三百名养精蓄锐、人马皆披轻甲的精锐蛮族狼骑，在老将巴图的亲自率领下，如同决堤的洪水，以一种一往无前的气势，朝着这支刚刚经历战斗、状态尚未恢复的玩家队伍发起了毁灭性的冲锋！他们的目标明确无比——不是为了击溃，而是为了…全歼！
“结圆阵！快！”【奎托斯】声嘶力竭地吼着。
仓促之间，玩家们试图组织防御，但属性的削弱和突如其来的打击让他们手忙脚乱。盾战士刚刚举起盾牌，就被高速冲锋的狼骑连人带盾撞飞；法师的吟唱被马蹄声和喊杀声打断；弓箭手射出的箭矢软绵绵地落在狼骑的皮甲上，难以造成有效伤害。
巴图一马当先，手中沉重的弯刀划过一道凄冷的弧线，直接将一名试图抵抗的玩家连人带武器劈成了两半！白光升起。
“为了王子！杀光这些异端！”巴图咆哮着，狼骑们如同虎入羊群，刀光闪烁，带起一道道代表“死亡”的白光。
这是一场不对等的屠杀。玩家们拼死抵抗，各种技能的光效此起彼伏，却难以阻挡狼骑洪流的碾压。【奎托斯】双眼赤红，挥舞着战斧砍翻了两名狼骑兵，但很快就被更多的敌人淹没。他的血量飞速下降，最终在一道凌厉的刀光下，不甘地化作了白光。
战斗持续时间，比荒村那次更短。不到五分钟，整整五十名玩家，全部“阵亡”。原地只留下一些爆出的零碎物品和尚未刷新消失的战斗痕迹。
巴图勒住座狼，环视着瞬间空旷下来的战场，以及那几十道逐渐消散的白光，脸上没有任何喜悦，只有一种完成任务般的冷酷。
“第一队、第二队，散开！监视这片区域，方圆五里，给我像梳子一样梳一遍！有任何异常，立刻回报！”巴图沉声下令，“其余人，随我后退三里，隐蔽待命！”
他死死盯着那些玩家消失的地方，眼神如同最耐心的老猎手。
“一天，两天…王子，老奴会在这里等着，看看他们到底…还能不能回来！”
秋风吹过染血的草地，带来一丝寒意。这片刚刚经历了一场短暂而残酷猎杀的土地，陷入了死寂般的等待中。而这场等待的结果，将直接影响北疆未来局势的走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