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车在夜色中疾驰,风从打开的窗缝里灌进来,带着城市傍晚特有的潮湿气味。小林紧紧攥着那份十年前的班级名单,指尖因为用力而有些发白。老张坐在驾驶座上,目光沉稳地盯着前方,警笛的红光在他的侧脸上来回跳动。
星光小区到了。警戒线已经拉起,几名社区民警在维持秩序,居民们远远地围观,窃窃私语。两人下车,穿过人群,径直走向案发楼栋。
一进单元门,空气里就弥漫开一股淡淡的粉笔灰味,混着消毒水和血腥味,让人心里一紧。他们快步上楼,来到陈浩租住的公寓门口。门虚掩着,屋里的灯亮着,光线从门缝里溢出来,在走廊的地砖上投下一道细长的光。
客厅里一片狼藉。沙发被推倒,茶几上的玻璃杯碎了一地,水流沿着地板的缝隙渗进地毯,在上面晕开深色的印记。一个男人仰面倒在地毯中央,脸色苍白,胸口有一处明显的锐器伤口,血已经浸透了他的家居服,在地毯上汇成了一滩。
法医和技术队已经赶到,正在进行初步勘查。法医抬头看了他们一眼,简单点了点头,继续低头检查尸体。“初步判断,死因是锐器伤,刺中心脏,死亡时间不长。”他的声音冷静而专业,“现场有被翻动的痕迹,但不排除是凶手故意制造的假象。”
老张“嗯”了一声,目光迅速扫过整个房间。他的视线在地上停住了——就在尸体的右手边,地板上用白色粉笔清晰地写着两个字:陈浩。
那两个字写得很工整,笔画粗壮,末尾还有一点重重的顿笔,像是写字的人用尽了力气。粉笔灰在字的边缘微微散开,在灯光下呈现出一种冷白的光泽。
小林也看到了。他的呼吸在这一刻不由自主地放慢了,脑海里迅速闪过李建国日记中的那句话:“我在黑板上写下了他的名字。”
“拍照固定,提取粉笔灰样本,注意不要破坏笔画边缘。”老张沉声下令。他走到墙边,仔细观察四周的墙面和家具,像是在寻找更多的痕迹。
技术队员立刻行动起来,闪光灯在房间里不断亮起,咔嚓咔嚓的快门声此起彼伏。有人小心翼翼地在粉笔字周围贴上了标尺,有人用特制的工具收集地板缝隙里的粉末,还有人在门窗和抽屉上喷洒显现试剂,寻找可能的指纹。
“老张,”小林压低声音,“这很可能是凶手留下的标记。”
老张点了点头,眼神凝重:“像一种仪式性的重现。把受害者的名字写在现场,这不是随机行为,而是在传递某种信息。”
“或者是在进行某种审判。”小林补充道,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寒意。
法医站起身,摘下手套,走到他们身边:“死者身份已经确认,名叫陈浩。根据现场情况,建议尽快对其社会关系和近期通讯进行排查,重点关注与十年前班级相关的联系。”
“明白。”老张回应道,转头对小林说:“你带人去联系通讯公司,调取陈浩最近的通话和社交记录。我留在这里,协调现场勘查。”
“好。”小林转身准备离开,目光却又被地上的那两个粉笔字吸引。他蹲下身,仔细观察笔画的走向和力度,仿佛能从中看出写字人的情绪。粉笔灰很细,边缘有些松散,说明写字的人动作很快,甚至可能带着某种冲动。
就在这时,手机在他的口袋里震动起来。他掏出来一看,是队里的同事打来的:“小林,好消息!我们通过社区找到了几个当年初三(2)班的学生,他们都住在本市,愿意配合调查。”
小林的眼睛亮了一下:“太好了,我马上过去。”
他迅速安排好手头的工作,叮嘱技术队员注意保护现场,然后和老张简单交代了几句,便匆匆离开了公寓。
夜色更深了,小区里的风也凉了几分。小林驱车赶往约定的地点——一家离小区不远的咖啡馆。推门进去,暖气和咖啡的香气扑面而来,几位年轻人已经坐在靠窗的位置,神色各异,有的紧张,有的茫然。
“谢谢你们愿意来。”小林在他们对面坐下,语气尽量温和,“我们只是想了解一些十年前的往事,可能会让你们不太舒服,但对我们来说非常重要。”
几位年轻人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个戴着眼镜的男生先开口了:“警察同志,你是想问李老师的事吧?我已经听说了……他也出事了。”
小林点了点头,没有回避:“是的。我们正在调查两起案件,需要你们的帮助。你们还记得当年的班会上,有没有发生过特别的事情?比如,李老师曾经在黑板上写下某个同学的名字,并当众严厉批评?”
咖啡馆里一下子安静下来,只有咖啡机低沉的声音在角落里嗡嗡作响。几位年轻人的表情同时发生了变化,像是被某个共同的记忆击中。
沉默持续了十几秒,一个扎着马尾的女生深吸了一口气,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有一次。我一直不愿意回想那一天。”
她的声音有些颤抖,像是在努力鼓起勇气:“那天是班会,气氛很压抑。李老师走进来的时候脸色很难看,把书往讲台上一摔,然后就开始发火。他说我们班有人犯了错,而且还不承认。他没有点名,只是说要给我们一个‘教训’。”
“然后呢?”小林轻声追问,生怕打断她的回忆。
“然后他就让一个同学站到讲台前面,”女生继续说道,“让他面对全班同学。李老师拿了一支白粉笔,在黑板上重重地写下了那个同学的名字。他写得很慢,每一笔都很用力,粉笔在黑板上发出刺耳的声音。写完之后,他站在讲台上,指着那个名字,说了很多严厉的话。我记得那个同学低着头,肩膀一直在抖……我们所有人都不敢出声。”
“你还记得那个同学是谁吗?或者,他是因为什么被批评?”小林追问道。
女生皱紧眉头,努力回忆着:“具体因为什么……我记不清了。可能是作业没交,或者是上课讲话?也有人说是因为一次小测验的事情。至于那个同学……我记得他个子不高,有点瘦,戴眼镜,姓赵……好像叫赵小兵?我不敢确定,毕竟已经十年了。”
“赵小兵……”小林在心里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又看向其他几位年轻人,“你们也记得这件事吗?”
几个人纷纷点头。那个戴眼镜的男生补充道:“我也记得。那天之后,班里的气氛变得很奇怪。那个同学后来很少说话,再后来……我好像就没再见到他了,可能是转学了吧。”
“他被批评的时候,有没有人笑出声?或者有人起哄?”小林问道。
这一次,他们都沉默了。过了一会儿,一个短发女生低声说:“有……有几个人笑了。我当时很害怕,也很生气,但我什么都没说。我一直觉得……那天的事情,我们都有责任。”
小林点了点头,眼神里带着理解:“谢谢你们告诉这些。你们愿意说出来,已经很不容易了。我们会保护你们的隐私,也希望你们如果再想起什么,可以随时联系我。”
他站起身,准备离开,又像是想起了什么,补充道:“对了,你们还记得那天黑板上的字写得怎么样吗?是工整,还是很潦草?”
“很工整,”那个戴眼镜的男生立刻回答,“非常工整,每一笔都很重,就像是……像是在刻字一样。”
“谢谢。”小林向他们点头致意,转身走出了咖啡馆。
夜风吹在脸上,带着一丝凉意。他快步走向自己的车,脑海里却在飞速地运转。咖啡馆里几位同学的回忆,清晰地勾勒出了十年前的一幕:李建国因为一次小过错,让一个姓赵的同学站在讲台前,当众用粉笔在黑板上写下了他的名字,并进行严厉的批评。而现在,陈浩的尸体旁,也出现了用粉笔写的名字。
这绝不是巧合。
凶手在展现什么仪式。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钟,老张的声音传了过来,低沉而有力:“我明白了。你马上回来,我们把两起现场的细节再对照一下。”
“好。”小林挂断电话,发动了汽车。
回到星光小区时,技术队的勘查工作还在紧张进行。客厅里的粉笔字“陈浩”已经被仔细地固定和采样,周围拉起了一圈细红线,防止被不小心破坏。老张正站在窗边,望着外面漆黑的夜空,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老张,”小林走过去,压低声音,“我把细节都问清楚了。当年的字写得非常工整,笔画很重,像是在刻字。现在这个现场的字,也是这种感觉。”
老张点了点头,转身看着地上的粉笔字:“这已经不是简单的杀人了,这是一种仪式。凶手在审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