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控小组的汇报会开得压抑,投影仪上滚动着宝根养殖场近三天的监控画面,每一帧都像被按下了重复键。
“李队,这三天我们轮班盯,张宝根的生活规律得能掐着表算。”年轻警员揉着发红的眼睛,指着画面里弯腰喂猪的身影,“每天早上六点零五分准时起床,先去猪舍添饲料,喂完猪就扛着锄头去后院种菜,中午十二点回家煮面条,下午要么在屋里看电视,要么坐在门口抽烟,晚上十点半准熄灯,连院门都没出过两次。”
李震盯着屏幕,画面里的张宝根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工作服,动作慢悠悠的,喂猪时会蹲下来摸两下猪的耳朵,种菜时还会哼着跑调的老歌,浑身透着一股“老实农民”的松弛感。可越是这样,李震心里的疑虑越重——一个能精心设计两次嫁祸的人,怎么会突然变得如此“安分”?
“养殖场的情况呢?”他追问。
“早就半停业了,就剩下五头老母猪,饲料堆在墙角没动过多少,仓库里除了农具就是些旧箱子,我们借着排查的名义又去过一次,还是没发现异常。”另一名警员补充道,“周边的村民也问过了,都说张宝根这两年性子越来越闷,除了买饲料几乎不跟人来往,没听说他跟谁结过仇,更没见过陌生女人去他那儿。”
赵悦把监控日志摊在桌上,密密麻麻的时间点和行为记录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他像是提前知道我们在监控,把所有‘可能出问题’的行为都掐断了,连三轮车都一直停在院子里,车棚上的灰都积了一层。”
会议室里静了下来,没人说话。连续几天的高强度监控,换来的却是“毫无异常”的结果,连最开始坚信张宝根有问题的警员,眼神里都多了几分动摇。
“不能就这么耗着。”李震突然开口,把烟蒂摁灭在烟灰缸里,“我去会会他,看看他能不能绷住。”
再次来到宝根养殖场,铁门还是那扇锈迹斑斑的,张宝根听到动静出来时,手里还攥着一把青菜,看到李震,脸上立刻堆起熟悉的淳朴笑容:“李警官,怎么又来了?是还有啥要查的不?”
李震没绕圈子,直接跟着他走进院子,目光扫过角落里的三轮车——车斗里空荡荡的,蓝色布棚上确实积了层薄灰,像是真的很久没动过。“张宝根,我们查到,一周前的晚上,有人往刘老五院子里扔了个布袋子,里面装着那枚发卡。”他开门见山,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严肃,“那个人的身形、动作,都跟你很像。”
张宝根的手顿了一下,手里的青菜叶子掉了两片在地上,他弯腰去捡,动作慢了半拍,再抬头时,脸上的笑容淡了些,却多了几分委屈:“李警官,您这话说得我可就糊涂了。我那天晚上在家看电视,看到十点多就睡了,怎么会去刘老五家?再说了,我跟他又不熟,犯不着跟他过不去啊。”
“不熟?你之前不是还主动跟我们提他,说他脾气臭、打老婆,还找‘不干净的女人’?”李震盯着他的眼睛,试图从里面找到一丝慌乱。
可张宝根只是叹了口气,一副“好心被当成驴肝肺”的模样:“我那不是怕你们查案走弯路嘛!镇上谁不知道刘老五的名声,我寻思着说不定能给你们提供点线索,哪知道会出这事儿。他自己捡了别人扔的东西,怎么还能赖到我头上?这能怪我吗?”
他说得理直气壮,甚至还往前凑了两步,四根手指的手摊开,语气带着恳求:“李警官,我就是个老实养猪的,没文化,也没本事干那些坏事儿。你们要是不信,可以去问我隔壁村的亲戚,那天晚上我还跟他打电话聊了会儿天,他能给我作证。”
李震看着他滴水不漏的样子,心里一阵发沉。张宝根太会伪装了,他的委屈、他的无辜,都像提前排练好的一样,连眼神里的慌乱都藏得严丝合缝。
从养殖场出来,警车驶在乡间小路上,李震的脸色一直很难看。赵悦坐在副驾驶座上,手里捏着张宝根的询问笔录,上面的每一句话都“合情合理”,甚至还提供了“不在场证明”的证人——他隔壁村的亲戚,经核实,那天晚上确实跟张宝根通过电话。
“难道我们真的错了?”一名年轻警员忍不住开口,声音里带着沮丧,“会不会真的是巧合?张宝根就是个热心市民,而扔袋子的人是别人?”
这句话像一颗石子,在众人心里激起了涟漪。连续多日的调查没有突破,反而让嫌疑人的“嫌疑”越来越淡,连李震自己都忍不住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太执着于张宝根,反而忽略了其他可能性?
回到警局,专案组的气氛低到了冰点。有人提议重新梳理名单,看看有没有遗漏的养殖场;有人说要不要再提审刘老五,看看能不能问出更多线索;还有人沉默着,手里反复翻着卷宗,却找不到新的突破口。
李震坐在椅子上,盯着白板上张宝根的名字,还有旁边画着的问号,心里像压了块石头。他想起第一次见到张宝根时,他四根手指递烟的样子;想起监控里那个矮小的身影;想起赵悦说的“有人故意设计陷阱”——这些线索明明都指向张宝根,可为什么就是找不到证据?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赵悦突然站起来,走到白板前,拿起马克笔,在“张宝根”的名字下面画了一条横线,又在旁边写了“场地历史”“个人过往”两个词。
“我们可能陷入了一个误区。”她的声音打破了会议室的寂静,“我们一直盯着他现在的行为、现在的场地,觉得他清理了现场、伪装了行为,就找不到破绽。可他能清理现在,却清理不了过去。”
她转过身,看着众人,眼神里带着坚定:“查他的过去——他以前是干什么的?有没有过犯罪记录?有没有跟失踪女性相关的交集?再查这个养殖场的过去——这里以前是谁的?有没有被改造过?会不会有我们没发现的隐藏空间?他越是藏着现在,过去就越可能留下痕迹!”
这句话像一道光,瞬间照亮了李震的思路。他猛地站起来,眼睛里重新有了光彩:“对!我们查得太局限了!现在就分工——一组去查张宝根的既往档案,从他出生到现在,所有的记录都调出来;二组去查宝根养殖场的历史,包括土地性质、前几任主人、有没有过改建;三组继续监控张宝根,不要放松警惕!”
会议室里的气氛一下子活跃起来,刚才的沮丧和怀疑被新的方向取代。警员们纷纷起身,拿着文件夹快步走出会议室,连脚步都比之前轻快了许多。
李震走到白板前,看着赵悦写下的“场地历史”“个人过往”,心里的石头终于松了些。他知道,这一次的调查方向,或许就是打破僵局的关键。张宝根的“金蝉脱壳”再完美,也总有过去的痕迹等着他们去发现——而那些痕迹,终将成为指向真相的路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