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灵这句“男女之事床笫之欢”瞬间让苏陌从脸颊红到了耳根。
深居在无忧谷，若说她此前对之一窍不通也能说得过去。可毕竟也是在千花阁待了快两年的人了，平日里去那些姑娘们房中问诊，不管房内有没有人，从没避讳过她。那些姑娘与恩客们之间的露骨对话，也从不藏着掖着，有的恨不得高谈阔论一番，生怕田妈妈不知道她今日接到了客人。每每遇到，苏陌面上装着波澜不惊，可心里早已翻江倒海，恨不得立刻挖了地洞钻进去。
可那也只是在千花阁，没想到如今却被阿灵就这般轻松说出口，她实在是毫无防备。
阿灵看她，故意逗趣：“怎么？这下子就全明白了？”
苏陌正了正身子，干咳两声，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尴尬。
“青柳平日里不是最与桃红交好吗？到底犯了何事，怎会受此重罚？”
阿灵道：“不清楚，小厮们只说当时赶过去看到地上的人时，原以为是听错了，可再三确认，当时桃红那双眼睛阴狠的像是一头发怒的豹子，再晚片刻只怕连他们也吃不了兜着走，便不敢多问，像拖牲口一样把地上的青柳给拖走了。”
苏陌不禁一阵唏嘘，不过一个侍女，却能在倚绣宫只手遮天，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一个下人尚且如此，这府里的主子们该有多恐怖。
“现在想想仍觉后怕，当时若不是阿陌你，我只怕也和如今的青柳一般，早已沦为慰奴，生不如死。”阿灵戚戚然道。
苏陌缓缓抬眸，问道：“沦为慰奴，会如何？”
阿灵道：“与青楼妓女无异。不，还不如她们。她们是卖是换，为了生计。而慰奴，就是牲口，专给最低等的下人们发泄慰藉，轮流排号，不死不休。”
“不死不休...那青柳，她...”
阿灵道：“她没死，应该是没勇气死，毕竟好死不如赖活着，总还能保条命不是。”
昔日里跟在桃红身后耀武扬威，没少做恶事。苏陌和阿灵都没少受她欺凌，可如今那个刻薄阴毒的女人自食恶果遭到了报应，两人提及此，脸上却没有想象中的恣意和痛快，反倒同时默默地垂下了头。
一阵静默，气氛有些低沉。
阿灵率先打破，凑近苏陌不怀好意的问道：“阿陌，你亲过嘴没有？”
如此不合时宜又突如其来的灵魂一击，苏陌还以为自己听出错了。猛的抬眸定定的望着阿灵，疑惑的抬手指了指自己的唇。
阿灵眨着眼重重点头：“嗯！亲过吗？”
像是被雷电击到，苏陌直接从位子上弹了起来。双颊涨红，手脚都不知该往哪里放。
阿灵被她的模样逗笑了，乐得前仰后翻。
“你这也...哈哈...太反应过激了，我不过随口问问，瞧你吓得！我就说嘛，你这小菜鸡一看就是新手小白，一个亲嘴都把你吓成这样了。看样子你和那位少主之间还真是年少纯情，只怕连手都没拉过吧！”
苏陌回过神噘嘴瞪她，阿灵这家伙向来口无遮拦，许是自幼便在市井间讨生活，见惯了形形色色，讨论起这种事来竟能做到脸不红心也不跳，信手便能拈来。如今瓜都吃到苏陌的头上来了，再待下去，自己那点遮羞布怕是要被她扯得一丝不剩。
苏陌佯装生气道：“轻点笑吧，仔细别闪了舌头！我出去一下。”
“喂！这么晚了你去哪啊？”阿灵收起嬉皮笑脸，在后面喊道。
苏陌已出了房门，回道：“房间里污秽气息太浓，我出去透透气！”
阿灵在后面忍不住偷着乐：“还污秽，这才哪到哪啊！”
不知不觉又走到了那座废弃的宅院，门上已落了新锁，不是一把，而是三把。
苏陌不禁嗤笑出声：这是防我呢！未免也太看得起我，上次那把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强打开。这宅院虽是阿夜幼时所居，只怕里面全是不好的回忆，即便他回来过，恐也不会来这。
苏陌在门前停顿片刻，抬头望了望有些渐浓的夜色，裹紧了外衫挪动脚步往回走。
阿灵那家伙...小小年纪，怎的如此...
耳边又响起她若无其事一本正经的问自己的声音：阿陌，你亲过嘴没有？
脸上一阵滚烫，浑身也如过了电一般的酥麻，苏陌忍不住打了个激灵。
脑海中却闪现了一张男人的脸，银色面具，红色的唇下痣，那张柔软饱满的唇...
下一秒突然惊醒，一股强大的羞耻感迎头扑来，苏陌恨不得抽自己两个耳刮子！
我怎么会想起他？那个魔头，他...
眼眸定住，面上羞怒的表情凝滞，记忆被强制拉回那个雷雨交加的月圆之夜...
粗重的喘息声在她脸颊、鼻尖处摩挲，那张唇半张半合，散发着危险的荷尔蒙气息。连唇角的弧度都一模一样，视线忍不住定格在那因为情绪不稳而略微抖动的唇珠上。还没来得及沦陷，只觉眼前视野一黑，那张险些让她意乱情迷的唇已经覆了上来，野蛮而霸道，疯狂而有力...
贪婪地吮吸着她口腔内的每一寸肌肤，霸道的不容她喘息片刻，恨不得将她的舌头连根拔起。只是夹杂着浓重的血腥味，又伴着雷电，生平第一次的初吻，像是被一头嗜血的野兽在疯狂攻击抢掠。每每思及，侵犯和羞辱占了上风，苏陌只觉整个人都不再干净了。
可她明白，阿灵所指，是阿夜。
山中岁月悠长，可有阿夜在的那两年，却不过眨眼间。有时候她在想，她与阿夜之间，到底有过什么？
心慌意乱的试探、撕心裂肺的极限拉扯、痛不欲生的爱恨纠葛...
好像都没有。他们连离别都说的一个比一个云淡风轻，好像商量好了的好聚好散，此生不见。
她对阿夜的执念和不忘，究竟是属于他们两个人的，还是只是她一个人的意难平，舍不得又放不下。
若再见阿夜，她该对他说些什么？
好久不见。
闲来无聊，我下山了，这么巧，你也在。
过得好吗？我如今酿的一手好酒，连师父都赞不绝口。
我遇到了好多人，他们都待我极好。
......
在心底想象了千百种，每一个画面，都是自己面带微笑一副淡然的样子。
可她却没有一次想象过阿夜的样子，她怕，怕他也如自己装作的这般冷酷漠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