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始终都觉得自己无论怎样做，都没办法完全走进他的心里。原来，不是他不让，而是他做不到。他的心，早已千疮百孔，伤痕累累，可身边却无一人能够真正体会了解他的过往，为他抚平伤口。他也是人，会脆弱，会疼，凭什么要独自面对那些不该他承受的苦难与痛楚。或许他是愿意和我说的，只是我没问。若我早一点问，便可以和他一起承担，他也不会...”
不知不觉间，苏陌早已泪流满面，哽咽不止。
面前的老闫，低头拭了拭脸上的泪水，口中呢喃着：“...七年前，没错，是七年前的事了。他们回来说，他畏罪潜逃途中跌落悬崖命丧黄泉，自此，府中再也不允谈起有关他的只字片语，他住过的地方被封，甚至连他父母的灵位也被丢弃烧毁。换了新城主，新少主，新的天地。那人...仿佛从来没来过这世上一般，消失的无影无踪。”
踉跄着从地上站起，老闫缓缓抬起双臂对着苏陌深深一鞠，下一秒双膝跪地，弯身对着面前这位救了他心中唯一的少主的小姑娘重重一磕。
苏陌还在老闫的话里神伤，转眸看到眼前一幕，忙屈膝上前搀扶。
“老闫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
手下的苍老背影，固执的用力向下沉，不顾苏陌的拉扯，一起一伏，硬是将三个头完完整整的磕完。
苏陌能清晰的感受到，那具干瘦如柴的身骨在她手心微微颤抖。
“快起来呀...老闫你不必如此，我救他是我心甘情愿，你这样叫我如何受得起！”
老闫抬眸，眼周一片湿润。
“你救了少主，是少主的恩人，也是我老闫这辈子第二个恩人。这头，你受得起。”
两人相对而跪，心头的万千思绪牵动着嘴角抑制不住的隐忍和抽动。
相对无语，潸然泪下。
与之相关的过往种种画面，在两人脑海各自一一浮现。
许久，两人相互搀扶着从地上站起，相互拭去彼此脸上的泪水，破涕而笑。
“太好了！少主没死，真是苍天有眼啊，谢天谢地！丫头，你快告诉我，少主现下在何处？是否依旧安好？能否带我去见他？”
这个沧桑老人的脸上和眼里都闪烁着她一直以来从未看到过的神采和希冀，兴奋地像个老小孩。
苏陌嘴唇微启，却不知该如何开口，她实在不愿将他刚刚燃起了希望之焰浇灭，哪怕再迟片刻也行。
老闫面上兴奋的表情一点点凝滞，僵了片刻，颤抖着嗓音问道：“...他不好？还是出什么事了？”
苏陌搀着他坐下，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平静无常，安慰道：“老闫你别急，他没事，身上的伤也全好了。只是...”
“只是什么？丫头，你快说啊！”
苏陌转身，走到门口，望着屋外明月皎皎。
或许阿夜也同她一样，站在同一个地方望着同一轮明月。
“我们朝夕相处两年，我以为...早已惺惺相惜，是彼此为这世上唯一心心相印之人。三月之期到了，我以为他会告诉我，他要永远留在我身边，永不分离。可他却说，他要走。”
老闫起身，神色惊疑：“少主离开了？”
冷白色的月光洒在苏陌的脸上，和着泪痕泛着晶莹的光。
“他走了，再也没回来。”
苏陌回身，对着老闫：“所以老闫，我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你或许是他此前在这个世上唯一一个愿意与他相处的人，你可知他会去哪儿？为何他们都说他死了？难道他离开不是为了回来？”
老闫脸上的惊愕和疑惑迟迟没有散去，暗自倒抽了好几口气，眼神也变得飘忽不定，踉踉跄跄的坐了下来，十指止不住地颤抖。
“...丫头，你刚刚说，少主是几时离开的？”
“我救他之后的两年，梨花正盛，已是五年前的事了。”
“五年前...”老闫眉头紧锁，神情肃然，低声呢喃着。
突然瞳孔骤缩，转头看着苏陌，沉声道：“丫头，你与少主是否情意相通，已定下终身？”
苏陌怔愣片刻，眉眼间带了几分羞赧之色，垂下头来。脸颊上的绯红已被那些黑痕遮住，可耳根却一片通红。
“...倒也没有私定终身，只是我...我不确定...”
“我明白了，丫头若羞于启齿便不必多说。你与少主都是这世间少有的郎才女貌才子佳人，一个神采俊朗风度翩翩，一个倾国倾城明艳动人，怎能不心动？”
“不是...我...”苏陌有口难辩，竟插不上话。
“你又对他有恩，如此品性良善的女子，也只有少主那样的才貌双全之人才能配的上。”
“老闫你...”
“可是，以我对少主的了解，他定不会无缘无故的离开，也绝不会辜负任何一个对他好的人，能让他毅然决然的舍弃与你之间的种种也要离开的理由只有一个。”
已无心再去纠结老闫前面的话说的准不准确，苏陌屏住呼吸，定定地看着老闫，等待他接下来的话。
老闫眸光坚定，一字一顿道：“少主离开，定是为了回来复仇。多少年来，他身上背负的骂名并不少，可他从未真正在意计较。可被枉弑父，穷途末路的追杀不止，对方不止是要他名声尽毁，更是要他死！为人子，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他不甘，定是为了回来复仇！”
“复仇...老闫，你是说他回来过？可为何整个幽州城没有半点他的消息？就连夜府...他们都说他七年前便已死了，坠崖而亡，尸骨无存！”
“这帮畜生！吃人不吐骨头的魔鬼！我从来不信他们的鬼话，少主定是回来过的！没有他的消息，只怕只有一个可能。”老闫缓缓转眸，眼皮抖动，眼底闪过一丝阴鸷，还夹杂着几分哀怨。
“他们封锁了他回来的消息，制造了他七年前早已坠崖身死的假象。世人一无所知，又岂会知晓真相到底如何！”
“那阿夜...他会不会已经被他们...”苏陌浑身颤栗不止，没有勇气将下面的话说完。
老闫摇头，眼神坚定，道：“不，老天既然让少主大难不死，必然不会再狠心将他收回。我有预感，少主他不会有事的，或许他就在我身边谋处，大仇未报，真凶未明，他岂能有事？”
眼眸无意间扫过屋内一角，一个银色物体掩在稻草下面露出一角，泛着白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