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月的光景,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对修行者而言,或许只是一次短暂闭关的工夫,但对即将远行的太玄使团来说,这三个月却是忙碌异常,恨不得一天掰成两天用。
太玄府邸的库房和书房,几乎被搬空了大半。不是收拾金银细软,而是整理那些承载着道法根基的玉简、典籍。语善心细如发,带着几个师兄妹,将一枚枚玉简分门别类,检查封印是否完好,内容有无缺损。这活儿看似简单,却极耗心神,毕竟这些典籍就是他们此行要去播撒的“种子”,容不得半点马虎。
“师姐,这卷《基础导引术注解》好像缺了一页……”一个师妹拿着枚青色玉简,蹙眉道。
语善接过来,神识一扫,微微一笑:“不缺,最后一页是太玄当年用隐文刻录的,需以水灵之力激发。你瞧——”她指尖泛起淡蓝光泽,轻轻拂过玉简,几行娟秀的小字果然浮现出来。那师妹看得啧啧称奇。
另一边,赵星和李妍则一头扎进了法器库。李妍毕竟是公主,见识广博,对着琳琅满目的法宝,帮着赵星挑选既实用又不失华胥气度的礼物。“这面‘镇岳盾’带着,大炎国多山地,听说他们那边炼体修士喜欢硬碰硬,关键时刻能顶用。”李妍指着一面散发着厚重黄光的盾牌建议道。
赵星却撇撇嘴,摩挲着手里一对暗金色的拳套:“我还是觉得这‘破军’拳套顺手。礼物嘛,有爹爹和娘操心,咱们带些能打架的实在!”他挥了挥拳头,带起一阵凌厉的风声。李妍无奈摇头,知道自己这妹君是个实战派,只好由他,自己又默默往储物戒指里多塞了几件兼具防护与展示功能的精致法器。
青禾散人和他那几个元婴期的徒弟也没闲着。他们负责的是……外交礼仪培训。
这可把赵星给愁坏了。
“什么?见个大炎的什么侯爵,要先拱手,再退半步,然后等对方先开口?麻烦死了!”赵星听着青禾散人讲解大炎那套繁复古老的礼节,只觉得头皮发麻,比跟同阶修士打一场还累。
青禾散人捋着胡须,瞪了他一眼:“臭小子,就知道打打杀杀!入乡随俗,礼多人不怪。你这毛毛躁躁的性子,到了大炎,别给太玄招惹麻烦就是万幸!”
一位师姐掩嘴轻笑:“星师弟,你就当是另一种形式的‘切磋’,只不过用的是规矩而不是拳头。想想看,你用他们最看重的礼节,把那些眼高于顶的大炎贵族说得哑口无言,岂不是更痛快?”
赵星眨巴眨巴眼,似乎觉得有点道理,这才勉强耐着性子学了下去。李弘和赵月倒是学得认真,他们身份特殊,一言一行都代表着华胥的颜面,不敢懈怠。
三个月,就在这紧张充实的准备中,倏忽而过。
启程这日,天空作美,碧空如洗,万里无云。
华胥京城之外,早已是人山人海。从皇宫正门到城外十里长亭,官道两侧挤满了前来送行的百姓和修士。有受过太玄讲道恩惠的老者,有仰慕公主风采的年轻人,更有无数眼神热切、将太玄视为精神支柱的低阶修士和凡人。他们手中捧着鲜花、果蔬,甚至只是干净的布匹,翘首以盼。
“来了!来了!”人群中一阵骚动。
只见皇宫方向,仪仗威严,旌旗招展。文安帝李真,竟亲自乘着龙辇,率领文武百官,亲自为太玄使团送行!这份殊荣,在华胥历史上可谓绝无仅有。
龙辇在距太玄等人十步之外停下,文安帝不等内侍搀扶,便自行走下。他今日未着龙袍,反而是一身与太玄风格相近的青色常服,只是腰间束着一条明黄玉带,彰显着帝王身份。
他快步走到太玄面前,目光扫过整装待发的使团成员,尤其在长公主李妍身上停留片刻,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牵挂,随即被更深的期许所取代。
“先生!”文安帝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激动,他紧紧握住太玄的手,“此去大炎,山高路远,国情复杂。朕……我,与这华胥万里江山,亿万子民,在此盼君早归!”
他没有说太多冠冕堂皇的官话,言辞恳切,如同送别挚友亲朋。
太玄能感受到文安帝手上传来的力度和微微的颤抖,他心中亦是暖流涌动。这位帝王,从他微末之时便给予信任,一路支持,才有了今日华胥仙凡一体的雏形。他反手握住文安帝的手,沉声道:“陛下放心。太玄此行,必不忘陛下知遇之恩,不负华胥养育之情,更不忘传道普惠之初心。定当谨慎行事,扬我国威,播我道种。”
两人对视,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
这时,文安帝身后,一名内侍恭敬地捧上一个紫檀木盒。“先生,此乃朕一点心意,或许路上用得着。”
太玄打开一看,里面并非奇珍异宝,而是九枚雕刻着华胥山川地貌、蕴含着浓郁皇道气运的玉符,以及一盒最顶级的、用于稳定心神、辅助修炼的“龙涎静心香”。礼物不算贵重,却极为贴心,可见文安帝用心之深。
“多谢陛下。”太玄没有推辞,郑重收下。
此时,一艘巨大无比的飞舟,正静静悬浮在离地数丈的空中。这便是工部与太玄联盟联手,耗费无数珍材,为此次远行特制的“星云舟”。舟身长达近百丈,通体由轻韧的“云纹木”打造,勾勒着流云与瑞兽的符文,两侧巨大的风帆上,阵法光芒隐隐流转,气势恢宏,又不失仙家气韵。
时辰已到。
太玄转身,看向使团众人。语善对他轻轻点头,赵星、李妍等人也都目光坚定。青禾散人及其徒弟们更是气定神闲,一派高人风范。
“登舟。”太玄一声令下。
众人纷纷驾起遁光,或施展身法,轻盈地飞上星云舟甲板。
太玄最后对文安帝及送行的百官、万民,拱手,深深一揖。
下一刻,他身形一晃,已出现在星云舟首。语善无声无息地站在他身侧。
“启程!”
随着太玄清朗的声音传开,星云舟周身符文猛地亮起,发出低沉悦耳的嗡鸣。巨大的风帆鼓荡而起,舟身缓缓调整方向,对着东方,开始加速。
地面上,文安帝率领百官,对着飞舟离去的方向,躬身相送。无数百姓自发地跪伏下来,口中高呼着“恭送太玄真人!”“愿真人早日归来!”“一路顺风!”声音如同海潮,汇聚成一股磅礴的愿力。
就在这时,奇异的一幕发生了。
华胥京城上空,那无形无质却能被高阶修士清晰感知的国运金龙,发出一声唯有灵觉方能听闻的震天龙吟!一道凝练无比、金光璀璨的气运光柱,如同一条忠诚的护卫,猛地从国运气云中分离而出,跨越长空,稳稳地加持在远去的星云舟之上!
刹那间,星云舟被一层淡淡的、尊贵的金色光晕笼罩,速度陡然提升,破开云层,化作一道流光,向着东方天际疾驰而去,转眼间就成了一个小点。
舟上众人,都能清晰地感受到那股温暖、磅礴、带着家乡气息的气运之力萦绕周身,让人心神安定,仿佛华胥故土从未远离。
太玄立于舟首,衣袂飘飘,眺望着前方无垠的天地,目光平静而深远。
语善轻轻握住他的手,低语:“有国运相随,有家人相伴,此去,必能如愿。”
星云舟划过天际,承载着希望,也承载着未知的挑战,正式离开了华胥疆域,驶向那片古老而陌生的土地——大炎。
送别的人群久久不愿散去,文安帝独立风中,望着早已空无一物的天际,喃喃自语:“先生,定要平安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