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天天过去,太玄洞府深处的这片区域,仿佛成了被遗忘的角落,又像是风暴过后难得的平静港湾。
原本聚集于此的元婴老怪们,已然分道扬镳。火云谷主带着满心的不甘与一丝如释重负的复杂情绪,早已黯然离去,返回他那依旧炽热的火云谷。青云观主则在昏迷数日后,被闻讯赶来的观中弟子小心翼翼地接走,他修为尽废,道基崩毁,余生恐怕只能在浑浑噩噩中度过,昔日的“观主”荣光,已成过眼云烟。
而剩下的,则是经历了生死考验,最终从旧我废墟中挣扎而出的……新生者。
这一日,洞府内一处开辟出的简易石厅中,五道身影围坐。
气氛,有些微妙,与数月前那场决定命运的酒宴时截然不同。
坐在上首的,依旧是剑尊楚苍寒。他依旧是一身洗得发白的旧道袍,身形佝偻,脸上皱纹深刻,白发苍苍。任谁看去,都只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凡俗老者,身上感应不到半点灵力威压。但当他抬起眼,目光平静扫过时,却自然带着一股令人心折的沉静气度,那是历经毁灭又重铸道基后,由内而外散发的自信。
他左手边,是妙音仙子洛清歌。她褪去了往日那些华美的璎珞与流苏,只着一袭简单的素白长裙,未施粉黛,却更显清丽出尘。她指尖偶尔无意识地在膝上虚按,周身似乎萦绕着一股若有若无的、和谐自然的韵律,让人靠近了便觉心神宁静。
另外三人,则分别是:
一位是散修盟盟主韩羽。粗布青衫洗得发白,左肘补着块靛蓝补丁,右裤脚卷到脚踝,露出沾着泥点的草鞋——是散修最常见的打扮,却比任何锦绣都多了三分烟火气。他本就狂放不羁,此刻更是无拘无束,丝毫没有散功后的沮丧,他的灵田空间,微风流动,自是如他一般狂放不羁的特点。
一位身着墨绿色藤纹长袍的老妪,御兽山的“木婆婆”木御灵。她手持一根虬结的木杖,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眼神却充满了历经沧桑后的通透。她所修的功法本就偏重生机与滋养,散功时虽也痛苦,却似乎比旁人多了几分韧性,成功开辟灵田后,周身那股草木清香般的生机愈发浓郁。
最后一位,则是个身材矮小、貌不惊人的小老头,五行门的“金冠老祖”林守真。别看他其貌不扬,过去却是个脾气火爆、精通御兽之道的人物。此刻,他虽也气息微弱,但那双小眼睛里,却闪烁着一种近乎孩童般的好奇与兴奋光芒,时不时地,他指尖会冒出一丝比头发丝还细的金芒,发出微不可闻的“铮”鸣,那是他初生的、带着锐金之气的灵田力量在不自觉流露。
这五人,便是最初那批元婴修士中,最终成功踏出这一步的全部成员。
沉默持续了片刻。
最终还是金冠老祖最先憋不住,他搓了搓手,嘿嘿一笑,声音有些沙哑,却充满活力:“他奶奶的……坐在这里,感觉还真是不一样了。想想几个月前,咱们哪个不是一方老祖,跺跺脚地盘震三震的人物?现在倒好,修为跌得只剩练气初期的底子,凑在一起,连个金丹修士怕是都打不过。”
他这话说得直白,却没人反驳。
木婆婆温和一笑,手中木杖轻轻顿地,发出笃的一声轻响:“金冠道友,修为是跌了,可这道基,这前路,却是前所未有地敞亮了。老身感觉,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浑身都轻快了许多。”她深吸一口气,仿佛在品味着空气中无形的能量,“尤其是这灵田自行汲取灵气之感,宛如体内自成洞天,不再完全依赖外物,着实奇妙。”
“不错。”剑尊缓缓开口,声音沉稳,“力量的本质,已然不同。过去是向外索取,强行驾驭。如今是内外交感,自成循环。看似弱小,根基却更为扎实,与天地更为亲近。”他抬起手,掌心向上,一丝温润的白光萦绕,那是《宽恕心经》的灵力,“操纵起来,如臂指使,圆转如意。”
妙音仙子微微颔首,空灵的嗓音接口道:“剑尊道友所言极是。妾身亦觉神魂与这新生灵力契合无比,仿佛它本就该如此运转。”她美眸流转,看向木婆婆和金冠老祖,“而且,似乎我等开辟的灵田,也因过往根基与领悟不同,而各有特性?”
这话引起了众人的兴趣。
木婆婆笑了笑,伸出枯瘦的手指,在空中轻轻一点。一点微弱的、充满生机的翠绿光芒在她指尖绽放,虽然微弱,却让周围几人都隐隐感到精神一振。“老身的灵田,五行之中木气偏盛,对滋养神魂、催生灵植,似乎颇有裨益。”
金冠老祖立刻来了精神,也学样伸出手指,“嗤”的一声,一丝锐利无匹的白金之气冒出,带着一股斩断一切的锋锐意蕴。“我的则是金行为主!嘿嘿,虽然现在弱得连块凡铁都切不动,但这感觉……这感觉太纯粹了!比老子过去炼器时熔炼的那些所谓‘庚金’‘精铁’,不知道纯粹了多少倍!等老子修为恢复一些,重新炼器,定能炼制出前所未有的神兵!”
散修盟盟主韩羽,一脸的放荡不羁,不置可否,竟然选择了苟住,一言不发。
最后,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妙音仙子身上。
她浅浅一笑,并未施展什么,只是周身那无形的韵律似乎微微荡漾了一下。霎时间,另外四人仿佛都听到了一丝极其缥缈、若有若无的丝竹之音,直接响彻在心神深处,让他们的神魂感到一阵莫名的舒泰与宁静。
“妾身的灵田之内,似有天然道音回响,能安魂定魄,启迪灵性。”她轻声解释道。
众人皆露惊容。
特性!每个人的灵田,竟然都因自身之道,衍生出了独特的初始特性!
这意味着,他们未来的发展道路,虽然都基于《宽恕心经》和灵田空间,但必然会走向不同的方向,绽放出各自独特的光彩!这不再是千篇一律的苦修,而是真正开创属于自身道途的开始!
一股难以言喻的兴奋与期待,在五人心头涌动。
他们互相交流着重修的心得,分享着操控那微弱心经灵力的技巧,探讨着灵田空间自行汲取、转化灵气的细微感受。尽管他们现在弱得可怜,随便一个金丹修士都能轻易拿捏他们,但他们的精神面貌,却焕然一新。
眼中没有了元婴老怪的暮气与算计,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对未知前路的强烈渴望,一种如同初入道途的年轻修士般的纯粹与热忱。
他们失去了过去的修为、地位、荣耀。
但他们获得了新生,获得了潜力无限的灵田根基,获得了一条真正看得见希望的化神之路!
“五十年的时间……我将开始闭关,不至化神不出关!”剑尊目光扫过在场四人,沉声道,“我等需争分夺秒,尽快将修为提升上去。联盟初立,外界风波未定,没有实力,一切都是空谈。”
众人皆神色一凛,纷纷点头。
就在这时,太玄的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石厅入口。
五人立刻起身,恭敬行礼:“太玄先生(前辈)。”
太玄目光平静地扫过五人,在他们那微弱却根基扎实的气息上略作停留,微微颔首:“根基都已稳固,灵田特性初显,不错。”
他顿了顿,继续道:“既已成功开辟,下一步,便是引导灵田成长,加速修为恢复。随我来吧。”
说完,他转身便走。
五人互相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激动与期待。
新的篇章,正式开始了。
他们这五个看似风烛残年的“老家伙”,将带着体内那方初生的、不足百丈却潜力无穷的灵田世界,再次踏上征途。
这一次,他们的目标,是化神,是飞升,是那星辰大海般的无垠道途!
五人紧随太玄之后,走出石厅。他们的步伐虽然依旧带着初愈的虚浮,但脊梁,却挺得笔直。
一股崭新的、凝聚的力量,在这座古老的洞府中,悄然萌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