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深,黑水城西街却仍灯火通明。
“老槐记”客栈坐落在黑水城西街最阴暗的巷子拐角,三层木楼歪斜地倚靠着一棵枯死的老槐树。
树干上钉着块霉烂的招牌,被虫蛀出蜂窝状的孔洞,夜风穿过时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唐忆站在客栈门前,抬头望了望二楼窗棂。
“能找到这么破的,我也算是比较有本事了。”
那里挂着三盏白灯笼,两盏已经熄灭,仅剩的一盏在风中摇晃,将“未满客”三个字映得忽明忽暗。
掌柜的是个独眼老妪,老妪正在用长指甲剔烛芯,烛火“噼啪”爆响时,她浑浊的右眼突然转向门口。
“住店?”
沙哑的声音像是从破风箱里挤出来的。
唐忆佝偻着背咳嗽两声,从怀里排出五枚铜钱:“最、最便宜的...”
老妪的指甲突然戳在铜钱上,三长两短地敲击。
唐忆瞳孔微缩,他不知道这种手势代表了什么,于是他假装惶恐地又摸出两枚铜钱:“就、就这些了...”
她眼神中流露出一丝失望,开始变得不耐烦。
“二楼三号房。”老妪扔出把锈钥匙,钥匙坠着的木牌上刻着道焦痕,“冷水自取。”
她独眼盯着唐忆左臂鼓胀的布条,突然从柜台下摸出个青瓷瓶:“金疮药,三钱银子。”
瓶身隐约有血色符纹流转。
唐忆拿上钥匙,无措地摇头,转身就走。
老妪见他这副懦弱穷酸的模样,冷哼了一声,待唐忆上楼后才小声嘀咕。
“敢住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而在二楼墙角处,唐忆听得一清二楚。
他心想:“看来,今晚上不太平啊。”
二楼走廊的地板随着脚步发出垂死般的呻吟。
三号房的门锁已经生锈,扭动钥匙后,唐忆用肩膀顶开时,霉味混着血腥气扑面而来。
唐忆下意识屏住呼吸。
屋内昏暗破旧,仅有的一扇木窗被厚厚油纸糊住,透进的光线浑浊如黄泉之水。
一张歪斜的木架床,草席发黑,边角处露出霉变的棉絮。
床单上印着可疑的暗红色污渍,形似挣扎的人形。
茶桌桌腿缺了一截,用几本腐烂的账本垫着。
桌面裂痕中嵌着干涸的血痂,一把缺嘴的茶壶歪倒着,壶口爬出几只潮虫。
铁质烛架锈蚀成扭曲的形状,半截凝固的蜡烛上留着牙印,仿佛有人饿极了啃食过。
墙角堆着碎瓷片与鼠骨,墙壁上布满抓痕。
有深有浅,最新的一道还带着木屑,或许是不久前留下的。
“果然便宜没好货啊,鞠有道都忍不了这房间吧?”
不过唐忆咧嘴一笑,反正今晚上没准备在这过夜,他只是需要一个不在场证明罢了。
他站在斑驳的铜镜前,指尖抹过脸颊。
“咔。”
捏碎一颗蜡丸,药液在掌心化开,散发出刺鼻的松节油味。
粗糙的手掌在脸上用力搓揉,蜡黄的易容药泥如蛇蜕般剥落,露出原本清俊的轮廓。
褪去樵夫装束,粗布衣扔进炭盆,火焰“嗤”地吞没了最后一丝伪装。
随后开始清洗伤口,这里的毒早被逼干净了,只是做个样子罢了。
最后更衣束发,从包袱里拿出一身黑衣,再将斗笠戴上,要是穿着这身装扮回到星联,会不会被人当成一个冷酷的刺客呢?
唐忆指尖捏着一根长发,轻轻别在门缝处。
这破门几乎不具备防御能力,随便来个小孩都能一脚踹开,只能用这一招来防范一下了。
“咔哒。”
门锁落下,发丝绷紧,若有人闯入,这根发丝便会断裂,无声地警示他。
窗外,黑水城的夜色如墨,月光被厚重的乌云遮蔽,只余几颗黯淡的星子。
唐忆单手撑住窗框,身形如猫般轻盈翻出。
窗下三寸有一截突出的房梁,年久失修,布满青苔。
脚尖轻点,重心微沉,确保不发出丝毫声响。
黑衣斗篷与阴影融为一体,唯有腰间一抹冷光。
唐忆足尖发力,身形如箭,凌空掠过两丈宽的街巷。
落地时,靴底轻触瓦片,顺势一个翻滚卸力,无声无息。
茶楼屋顶的瓦片年久松动,唐忆踏足瞬间,一片青瓦翘起。
他反应极快,足尖一勾,将瓦片轻轻按回原位,身形不停,继续向前。
药铺的屋檐下挂着风铃,夜风拂过,叮当作响。
唐忆伏低身形,从风铃的阴影中穿过,指尖在檐角一借力,翻身上了最高处的屋脊。
立于高处,整座黑水城的布局尽收眼底。
东面似乎是城主府,但是进城后唐忆在城内闲逛,去各种茶馆酒楼听情报,朝廷的实力在此早已是名存实亡,全城都被黑衣盟控制了。
不过黑衣盟并没有明面上来控制,而是通过一些地痞流氓,当地的帮派来具体管控,比如支线任务中提到过的青狼帮,便是其中较大的帮派。
北面是一片漆黑,但似乎有人在举着火把巡逻,点点微红缀在一片黑暗中。
西面的阁楼丝竹声声,红灯笼在风中摇曳,隐约可见人影绰绰。
西面似乎是这座城的夜市,倒是极其热闹。
而南面则是一座渡口,停着几艘乌篷船,黑影攒动,似在搬运货物。
唐忆眯起眼,目光锁定渡口,他运转灵力,集中在双眼中。
在几个火把之间,数个铁笼正被抬上最大的那艘船,笼中蜷缩的身影,赫然是昏迷的孩童!
正当他准备向渡口潜行时,余光忽然瞥见。
一道白影从远处一座客栈三楼的窗口飘出,轻盈如蝶,几个起落便消失在城西的夜色中。
那身法,绝非寻常武者!
“这次任务真不简单呐,卧虎藏龙。”
唐忆伏在渡口货堆后,目光如刃,切割着夜色中的动向。
青狼帮众像一群灰毛老鼠,正将十个铁笼搬上乌篷船。
笼中孩童手腕系着红绳,面色惨白如纸,显然被喂了迷药。
“动作快点!子时潮水一涨立刻开船!”
刀疤脸首领踢了脚踉跄的帮众,腰间别着的狼首刀在月光下泛着腥气。
正当唐忆计算突袭路线时,渡口西侧芦苇丛突然晃动。
二十余名布衣百姓突然从芦苇荡冲出,锄头菜刀在月光下泛着寒光。为首的虬髯大汉怒吼:“放了娃儿们!”
声音里带着庄稼汉特有的土气。
青狼帮众愣了一瞬,随即爆发哄笑。
刀疤脸首领一脚踢翻最前面的老农:“泥腿子也学人劫道?”
虽然他们人多一些,但战斗却呈一边倒态势。
猎户的柴刀刚举起,就被钩索缠住手腕,整条胳膊的骨头被生生扯断。
年轻渔民被按在河滩,青狼帮众不断殴打他,甚至把活螃蟹塞进他嘴里。
虬髯大汉被狼首刀贯穿大腿,刀疤脸踩着他脑袋碾进淤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