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色焰花在夜空中刺目地绽放,如同死神的请柬。急促的号角声与兵马调动声从听雨轩外围隐隐传来,火把的光芒如同蔓延的毒蛇,迅速合拢。朝廷的军队,到了!
院内残余的刺客精神大振,攻势再起。苏家护卫压力倍增,防线岌岌可危。
苏淮安挥剑逼退一名敌人,闪身至林悠然身旁,脸色是从未有过的严峻:“先生,朝廷大军已至,听雨轩……守不住了!”他语速极快,“为今之计,唯有突围!”
林悠然脸色苍白,方才强行催动圣莲之力已让她内息翻腾,此刻更是心力交瘁。她看着苏淮安:“连累苏公子与苏氏了。”
“此时不言这些!”苏淮安断然道,“家父已有安排,我会护先生从密道离开!快!”
他不由分说,拉起林悠然便向听雨轩深处疾奔。几名死士般的苏家护卫立刻舍命断后,死死挡住追兵。
密道入口位于一处假山下的水潭底,机关巧妙。苏淮安熟练地开启机关,拉着林悠然潜入冰冷刺骨的水中。穿过一段短暂的水下通道,浮出水面时,已是在听雨轩外一条僻静的地下河渠中。一艘仅容二三人的窄小乌篷船正静静等候,撑船的依旧是那位沉默的老船夫。
“顺着这条暗河可直通太湖支流,届时有人接应,会送先生去往更安全的地方。”苏淮安将林悠然推上船,自己却站在齐腰深的水中,没有上来的意思。
“你不走?”林悠然愕然。
苏淮安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笑容有些苦涩:“我不能走。苏家需要有人留下应对钦差,否则便是坐实了包藏钦犯之罪。我留下,周旋其间,或可为先生争取时间。”他深深看了林悠然一眼,“先生保重,前路……小心。”
说完,他毫不犹豫地转身,重新潜入水中,消失在来时的方向。
林悠然看着那荡漾的水波,心中五味杂陈。苏淮安此举,无异于将自身置于险境,为她争取生机。
“坐稳了。”老船夫低哑地说了一声,竹篙一点,小舟如同离弦之箭,悄无声息地滑入黑暗的河道深处。
听雨轩外,火光冲天。江南节度使刘坤亲自带队,兵马将苏家别院围得水泄不通。钦差大臣面色冷峻,在一众高手的护卫下,看着苏氏家主苏文正带着族人,打开大门,“坦然”迎候。
“苏文正,你可知罪?!”钦差厉声喝道。
苏文正神色平静,拱手道:“钦差大人何出此言?苏家一向安分守己,不知罪从何来。”
“哼!窝藏圣莲妖女,抗拒朝廷搜查,还敢狡辩?给我搜!”钦差一挥手,官兵如狼似虎般涌入。
然而,一番彻底搜查下来,除了那些战斗痕迹和几名被擒获(已服毒自尽)的刺客尸体,竟一无所获!林悠然仿佛人间蒸发。
“这不可能!”钦差脸色铁青,“定然有密道!”
苏淮安此时浑身湿漉漉地出现在父亲身后,对着钦差行礼,不卑不亢道:“回大人,方才确有贼人潜入,意图不轨,已被我等击退或擒杀。至于什么圣莲妖女,晚辈从未得见。想必是贼人故意嫁祸,挑拨离间!”
刘坤在一旁冷眼旁观,此刻上前一步,淡淡道:“钦差大人,既然搜无实证,或许……其中真有误会?苏家乃江南望族,若无确凿证据,贸然动之,恐引士林非议,江南动荡啊。”
钦差看着神色坦然的苏文正,又看看一脸“正气”的苏淮安,再想到刘坤之前的话,心中惊疑不定。难道真是三眼教借刀杀人?若强行拿下苏家却找不到人,这烂摊子可不好收拾。
小舟在错综复杂的地下河网中穿行,不知过了多久,前方出现微光。驶出洞口,已然置身于一片芦苇密布的太湖浅滩。另一艘稍大的渔船早已等候在此。
林悠然在老船夫的示意下换乘渔船。老船夫递给她一个包袱,里面是些银钱、干粮和一套粗布衣物,还有一张简易的路线图。
“顺着图走,去‘秀州’城南的‘慈航庵’,找一个叫‘静尘’的师太。她会安置你。”老船夫言简意赅,“后面的路,小心。”
林悠然点头,深深一礼:“多谢老丈,多次相助之恩,没齿难忘。”
老船夫摆摆手,撑着小舟,很快消失在芦苇荡中。
渔船则由另一名陌生的船工操控,升起破旧的帆,向着与秀州相反的方向驶去——这是为了迷惑可能的追兵。
林悠然换上粗布衣裙,将容颜稍作掩饰,坐在船舱中,望着烟波浩渺的太湖,心中一片茫然。又一次,开始了逃亡。从北境到江南,从王府到书塾,再到如今的孤舟漂荡,她仿佛永远无法摆脱这颠沛流离的命运。
圣莲血脉,带给她的,究竟是希望,还是永无止境的灾厄?
渔船在湖上航行了一日,期间数次改变方向,以避开可能的水上巡查。入夜后,才悄悄在一个荒僻的小渔村码头靠岸。
“顺着这条路往西,穿过前面那片林子,再走二十里,就是秀州地界了。”船工指着一条泥泞的小路说道。
林悠然道谢后,背起包袱,踏上了陆路。夜色深沉,林间小路崎岖难行。她不敢停歇,强撑着虚弱的身体,凭借月光和逐渐恢复的些许感知力,艰难前行。
她不知道的是,在她离开码头后不久,几道鬼魅般的黑影便出现在了那里。他们检查了渔船,其中一人蹲下身,用手指蘸了蘸码头木板上一处几乎看不见的、干涸的暗红色痕迹——那是林悠然换药时不慎滴落的、蕴含着一丝极淡圣莲气息的血渍。
那黑衣人将手指放在鼻尖嗅了嗅,猩红的眼中闪过一丝狂热与确定。
“找到她了……方向,秀州!”他沙哑地低语,随即几人如同融化的蜡像般,悄无声息地没入黑暗,沿着林悠然离开的方向,追蹑而去。
夜风吹过寂静的树林,带来远方隐约的狼嚎,更添几分肃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