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间的风卷着松涛声掠过，玱玹却什么也听不见。
脑海里只剩下那句‘当年糊里糊涂种给你，不就失败了吗？’
缓缓转过身，背对着小夭，暗自叹息‘是因为我那时候不知道你是小夭’这些话显然没法说出口，嘴上只能说：
“在你不知道是情人蛊的情况下转移蛊虫给相柳，至少代表你并不是要种情人蛊给相柳，这个说法说得通吧？”
小夭沉思片刻，指尖捻起一片落在膝头的枯叶，缓缓道：
“……说得通。”她当时只当是可以控制对方的蛊虫，从未想过会是情人蛊。
玱玹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光亮，趁热打铁道：
“巫王跟我说过，非自己全程亲手养出的情人蛊，种给别人时多少会出现不可控的意外。
那情人蛊本就不是你全程养出来的，有没有可能，从一开始就出了意外？”
“你到底想说什么？”小夭抬眸看他，眼神里带着几分警惕——玱玹的话像是在挖坑。
玱玹轻哼一声，语气里带着几分笃定：
“相柳早知道那是情人蛊，他对蛊的了解远甚于你。以他的心机，难道不会暗中动了手脚？”
小夭忍不住笑了，将手中揉碎的草渣抛向空中：
“我那时候无权无势，就算相柳看出我是女子，也只是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小人物。
大荒第一魔头能从我身上图谋什么？”
“你不懂他。”玱玹的声音沉了下来：
“西炎和相柳斗了几百年，我翻阅了所有战报，他的心机深沉到可怕，绝不是你看到的那副模样。”说到这顿了顿，话锋一转：
“且不论他图谋什么，你就不想知道，解蛊之后，你对他的情意还在不在？
你们之间，是靠蛊虫维系，还是真的有情？”
玱玹认真看着小夭的眼睛，一字一句道：
“若解蛊后情意仍在，我不但把困妖阵的破解端倪给你，还会动用所有的力量帮你找后续解法；
若情意没了，证明是他在蛊虫上动了手脚，到时候救不救他，我们再慢慢商议。”
小夭沉默了，玱玹的话像一颗石子，投进她心湖深处，激起层层涟漪。
她也忍不住问自己，这么爱相柳？是真的被蛊虫影响？
若解了蛊还是这般牵挂，有没有蛊虫无所谓；
可若解了蛊，这份深入骨髓的爱意就散了，这样靠蛊虫维系的感情，又有什么值得珍惜的？
双方有情才能种蛊！情深者控蛊！在苗山时曾操控过蛊虫，也催动蛊虫呼唤过相柳，足以证明她对相柳的情意并非因蛊虫而起！
差点被玱玹绕进去——玱玹为什么这么执着于让她解蛊？这里面藏着什么目的？
小夭压下心头疑虑，顺着他的话问道：
“解蛊……会不会立即害死相柳？”
玱玹解释道：
“不是解蛊，是种入封印蛊，将情人蛊永久封印。相柳被困在困妖阵中，你的蛊虫还正常吗？”
小夭心中一紧——相柳为了养护蛊虫留了条性命的事，绝不能让玱玹知道，不动声色含糊回答道：
“我这不好好站在你面前吗？蛊虫好好的，只是不怎么活跃。”
玱玹淡淡笑了笑，笑容里带着几分苦涩：
“你以为我让你封印蛊虫，是想让相柳早点死？
上古困妖阵的奥妙至今没完全参透，有没有破解的把握，我自己都不确定。”
顿了顿，声音柔和了许多：“我真正担心的是，相柳若在阵中出了意外，你会陪着他一起丧命。
爷爷走了，这世上真正算得上亲人的，只有你我二人。”
玱玹的目光望向远方，带着几分怅然：
“我们曾经相依为命，也愿意为彼此舍命相护。
说实话，我很希望相柳死，他是轩辕的大患，也是我心里的一根刺。
可我更不能看着你死。”
转头看向小夭，眼神里满是恳切：
“就像你说的，死敌之争本就是你死我活。
相柳若能脱困，大概率会先来杀我。
于公于私，我都不该透露出丝毫破解阵法的消息……
但是小夭，你于我而言，比天下、比性命都重要。
所以，你不要试着用蛊虫威胁我放相柳出来。
不说我能不能做到，光是你用这种方式对待我的一片苦心，比射我一箭还令人难受。”
这番话让小夭满心惭愧——她确实动过用情人蛊要挟玱玹的念头，可玱玹的话，又让她想起了当年在辰荣宫相依为命的日子。
似乎把玱玹想得太邪恶了……
若真要用死亡威胁玱玹，不靠蛊虫也有无数手段，没必要在这事上和玱玹多纠结，表达出初步诚意才是上策。
想到这，小夭不再掩饰情绪，流露出诚心实意的感动：
“我听玱玹哥哥的。”
玱玹眼中闪过一丝释然，他站起身整理了下衣袍，朝小夭伸：
“不好背你下山，玱玹哥哥牵着你走，总可以吧？”
小夭握住他的手，和小时候牵着时一样温暖有力，忍不住感慨：
“外祖母若知道我们经历了那么多还能携手同游朝云峰，必然安心。
我们去哪封印蛊虫？不会要去苗山找巫王吧？”
“我好歹是一国帝王，哪用得着跑到苗山去。”玱玹笑了笑，牵着她往山下走：“巫王已经在辰荣宫等了你很久了。”
小夭回头看了眼亲人们安息的成片陵寝，又看看玱玹孤寂的背影，心口泛起一阵酸涩，上前半步与玱玹并肩而行：
“玱玹哥哥，你于我而言是血脉相连的亲人，是曾经相依为命的依靠，这份情和我对相柳的爱不一样，但一样重要。”
这话无法抹平玱玹经历的伤痛，却也只能说到这个地步。
辰荣山的日子和当年一样舒适自在。
小夭每日清晨从指尖挤出几滴鲜血，滴养着封印蛊的小土罐表面，陶罐绘着繁复的巫纹，瞬间将鲜血吸纳入内。
闲暇时，她便捧着《九黎毒蛊经》去寻巫王，请教那些从前没学懂的晦涩难懂内容。
在巫王的点拨下渐渐清晰，倒让她在蛊术上精进不少。
玱玹并未限制她的自由，甚至给了她在辰荣山畅通无阻的令牌。
小夭常提着那只装着封印蛊的小土罐，去望江城陪九雪几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