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夏覆灭、文化被连根拔起的消息,如同凛冽的北风,瞬间吹遍了东北亚。
高丽王庭当即吓破了胆,国主王徽(注:仁宗时期高丽君主)连夜召集重臣,声音发颤:“宋已非昨日之宋,乃天朝也!速遣使!备厚礼!称臣!纳贡!绝不可步西夏后尘!”
与此同时,汴京丞相府。
晏安与公孙策对坐手谈。
“高丽使臣已在路上。” 公孙策落下一子,语气平淡,“其畏威而不怀德,慕强而少廉耻。此次,当如何‘款待’?”
晏安执子,目光落在棋盘一处空档,并未直接回答:“先生可知,对付这等首鼠两端、自以为聪敏者,最有效之法为何?”
“请晏相赐教。”
“使其自我攻略,自觉献媚。” 晏安子落,轻描淡写间已切断对方大龙生机,“陛下仁德,自会依礼厚赏,全其颜面。而后,我只需在私宴上,与先生论一论《春秋》‘尊王攘夷’,谈一谈‘正名’之道。”
公孙策抚掌轻笑:“妙极!使其自省其‘事辽’之非,自证其‘慕华’之诚。”
“然也。” 晏安端起茶盏,“再许其三项恩典:一,允其子弟入格物院旁听边缘杂学;二,遣几位老先生去帮他们‘正正音’;三,若其安分,大宋可为其遮风挡雨。”
“那……大棒?”
“辽东女真,近来似乎颇为活跃。我朝新式水师,也该去黄海……熟悉熟悉航道了。”
高丽使臣带着十倍于以往的贡品,战战兢兢地抵达汴京,匍匐在金銮殿外,极尽谦卑。
经樊星澜“谈心”后变得异常“明事理”的仁宗,按晏安、公孙策商议好的剧本,和颜悦色地接受了朝贡,并给予了丰厚的回赐,仿佛一切如常。
然而,当高丽使臣暗自松了口气时,晏安于丞相府设“私宴”款待。
宴无丝竹,唯有清茶。
席间,晏安并未提及朝贡之事,只是仿佛闲谈般,与公孙策讨论起了《春秋》大义。
“公孙先生,依您看,这‘尊王攘夷’,首要何在?”
公孙策羽扇轻摇,淡然道:“首要在于‘正名’。知其位,守其分,天下乃安。若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乃至礼乐不兴,刑罚不中……终有覆亡之祸,如西夏故事。”
两人一唱一和,谈论经义,目光却偶尔似不经意地扫过高丽使臣。
使臣如坐针毡,汗透重衣。
他听得懂,这字字句句,都是在敲打高丽“事辽亦事宋”的骑墙之举,是在警告高丽要“正名”,要明确谁才是真正的“王”!
高丽使臣伏地顿首:“下国小臣,明白!明白!高丽永奉大宋正朔,绝无贰心!”
打一棒子,亦需给根胡萝卜,晏安深谙此道。
她给出了一个高丽无法拒绝的“胡萝卜”:
首先,是技术特许。
允许高丽选派“聪慧子弟”入汴京格物院旁听(非核心学科),并可以“优惠价格”购买大宋淘汰的次一代农具、纺织机。
其次,是文化认同。
大宋将派遣博学鸿儒,前往高丽“太学”讲学,帮助其“正音”、“辨字”,理清“华夷之辨”。
最后,是安全保证。
大宋承诺,若高丽谨守臣礼,遭遇外侮(特指辽国)时,大宋将提供“必要”的庇护。
与此同时,那根“大棒”也悬在了头顶:
大宋新式水师舰队,开始了在黄海例行的“友好巡航”,航迹最近时,距离高丽西海岸不过百里。
辽东的宋军与女真部落的联系骤然紧密起来,而女真,是高丽北方的世仇。
面对这精准的“恩威并施”,高丽的表现完美诠释了何为“慕强”与“事大主义”。
他们不仅全盘接受了大宋的条件,甚至主动加码:
国内掀起“去契丹化”风潮,服饰、官制进一步向宋朝靠拢。
大量贵族子弟以能入汴京“留学”为荣,归国后成为坚定的“亲宋派”。
高丽国王主动上表,请求使用大宋年号、正朔,并恳请大宋颁发新的冠服制度,以示“革故鼎新,永沐王化”。
他们甚至比宋人自己还在意“华夷之辨”,拼命论证自身与华夏的血脉渊源,将历史上来自中原的文化影响无限放大,以此彰显自己“小中华”的正统性与优越性,彻底将自己绑上了大宋的战车。
樊星澜翻阅着高丽国王那封言辞恳切、几乎要声泪俱下的“乞正衣冠表”,忍不住噗嗤一笑,对身旁的晏安道:
“瞧见没?这就叫‘自我攻略’。
你只需摆出姿态,划下道来,他们自己就会忙不迭地爬过来,把链子戴好,还生怕戴得不够端正。
恶心是恶心了点,但用起来,倒也省心。”
她随手将表章丢开,像是拂去一粒微尘。
一纸之间,东藩既定。
高丽之事已毕,其国主亲手将象征权柄的冠冕换成大宋颁赐的梁冠,整个半岛已彻底匍匐在大宋的文化与秩序之下。
丞相府内,晏安批阅着高丽呈上的、满是谀词的谢表,脸上并无太多喜色。
她放下朱笔,望向东方,目光仿佛穿透高墙,落在了那片浩瀚的海洋之上。
“高丽已定,其性虽劣,然短期内翻不起风浪。”她像是在对身旁的公孙策说,又像是在梳理自己的思绪,“反倒是东边那片岛国……”
公孙策会意,羽扇轻摇:“据商旅回报,彼国表面恭顺,数次遣僧侣、使者来朝,言辞谦卑,学习我朝典章制度,不似西夏、辽国般张扬。”
“正是这份过分的‘恭顺’,才更需警惕。”晏安起身,走到那幅巨大的寰宇海图前,指尖精准点在倭国的位置上,“表面静水流深,水下却暗礁丛生。其国内诸侯割据,所谓‘天皇’形同虚设,真正的权柄散于各处武家……如此格局,最易滋生不臣之心,也最善伪装。”
她收回手指,眼神锐利:“我朝商船近年来在东海、琉球一带,已遭遇数次不明袭击,虽未造成大损,但其迹可疑,仅凭商旅之言,难以定论。何况,彼国表面上对我大宋礼仪周全,一时竟抓不住其切实错处。”
她沉默片刻,随即语气转为不容置疑的坚定:
“既无错处,那便亲自去看,去听,去衡量。”
“传令格物院与将作监,加紧‘开拓者号’舰队最后的海试。待舰队成型,本相将亲自率队,巡弋东海,扬我国威,并……” 她顿了顿,声音沉静而有力,“实地考察一下,这个看似恭顺的‘学生’,究竟是否表里如一。”
公孙策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与钦佩,躬身道:“晏相深谋远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亲自勘验,方能掌握最真之情报,届时,是抚是剿,皆由我心。”
晏安微微颔首。
她此举,名为“巡弋扬威”、“实地考察”,实则为主动踏入棋局,将自己作为最耀眼的棋子,去逼迫隐藏在暗处的对手做出选择。
她给了倭国两个选择:
继续伪装,在她眼皮底下战战兢兢,则大宋可从容布局,慢慢收网。
按捺不住,露出獠牙……
那么,她亲自遭遇的任何“意外”,都将成为大宋雷霆一击的、最完美的 “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