激光？”张远山的声音在空旷的厂房里甚至产生了回音，他像看疯子一样看着李星河，“星河，你清醒一点！激光通信那是星间链路（ISL）用的，你想用它做星地通信？只要天上有一朵云，你的信号就断了！难道你的用户只能在沙漠里上网？”
赵得志虽然不懂技术细节，但也听说过这茬，连忙插嘴：“是啊李总，我听说光纤之所以叫光纤，就是得有根管子套着光走。这要是直接在大气层里射，这如果不靠谱，我的钱……”
“谁说我要用激光直接连手机了？”
李星河走到工作台旁，抓起一把记号笔，在一块满是油污的白板上画了一个巨大的网格。
“陈天河拿走的 Ku 和 Ka 频段，是现在卫星通信的‘国道’，拥堵、昂贵，但必须得走。他以为卡住了国道就能收过路费。”
李星河在网格上方画了几条虚线。
“但我们走‘高架桥’。我们在太空中使用激光进行星间组网。所有的卫星连接成一张巨大的光网，数据在天上跑，不需要经过地面基站的中转。”
“那落地呢？用户怎么收信号？”张远山追问，“最后那一百公里你总得穿过大气层。”
“V 频段（40-75 Ghz）。”李星河写下这个词，“再加上太赫兹（thz）。”
张远山瞳孔一缩：“V 频段？那可是‘雨衰’的重灾区！一下雨信号就衰减几十 db，而且这就没人开发过商用芯片，太贵了！”
“没人开发是因为他们笨。”李星河冷笑一声，转身走向角落里堆放的一堆刚刚快递到的纸箱——那是他让王大雷从深圳华强北加急采购的“电子垃圾”。
他撕开一个箱子，从里面拿出一个巴掌大的黑色方块。
“这是什么？”赵得志凑过来。
“车载激光雷达的固态扫描模组，还有 77Ghz 的毫米波雷达芯片。”李星河把那个黑色方块在手里抛了抛，“国产新能源汽车产业链卷出来的宝贝。这玩意儿在车上卖几百块钱，性能却比十年前几百万的航天级相控阵还要强。”
在 2050 年，当传统的无线电频谱被太空垃圾产生的电磁噪声淹没时，人类工程师被迫转向了超高频。他们发现，原本被认为不可用的 V 频段和太赫兹，只要配合足够聪明的“波束赋形算法”和“动态功率补偿”，就能穿透雨幕。
而实现这一切的硬件基础，竟然在 2025 年的中国汽车产业链里，已经那是白菜价了。
“我要用造汽车的逻辑，去造卫星终端。”李星河眼中闪烁着狂热的光芒，“陈天河用金子做芯片，我用沙子。他占了国道，我就把全世界的荒地都铺成高速公路。”
……
接下来的两周，哈尔滨的这家废弃工厂变成了世界上最硬核的“改装车间”。
没有超净间，没有防静电地板。李星河带着王大雷，就像两个修手机的老师傅，在那张油腻的工作台上，对着一堆车载雷达芯片进行暴力破解。
“大雷，把这个毫米波芯片的固件刷掉。我要写入我的‘星尘协议’。”
“哥，这芯片是封死的，怎么刷？”
“飞线！直接从 debug 接口硬解！别怕烧，这箱子里还有五十个！”
与此同时，厂房的另一端，那个经过液氮淬炼的“长空一号”不锈钢贮箱，正在进行最后的绝热层喷涂。
因为没钱买昂贵的气凝胶，李星河调配了一种他在未来学到的“土方子”——由软木屑、空心玻璃微珠和改性环氧树脂混合而成的浆料。这种看起来像泥巴一样的东西，干燥后能在大气摩擦的高温下形成一层坚硬的碳化层，保护内部零下 160 度的甲烷不沸腾。
张远山也没闲着。这位老教授动用了自己四十年的关系网，硬是从哈工大的校友群里，“化缘”来了两台二手的伺服电机和一套报废的惯性导航单元。
11 月 5 日，哈尔滨下了第一场雪。
厂房的大门被推开，寒风卷着雪花灌进来。
“测试开始。”李星河裹着军大衣，手里拿着一个遥控器。
在厂房的尽头，两百米开外，放着一个只有路由器大小的扁平盒子——那就是李星河用汽车雷达魔改出来的“星尘终端”原型机。
而在厂房的这一头，王大雷正驾驶着那辆破皮卡，在颠簸不平的地面上疯狂画着“S”形。皮卡的车斗里，放着发射源。
“现在的速度是 60 公里每小时！颠簸幅度三级！”王大雷一边猛打方向盘一边对着对讲机大吼，“星河，这能连上吗？这可是 V 频段，波束窄得像根针！”
“看屏幕。”李星河指了指旁边的显示器。
屏幕上，一条绿色的折线平稳得像是在以此心跳。
**下行速率：1.2 Gbps**
**丢包率：0.01%**
**波束追踪延迟：3 毫秒**
“卧槽……”赵得志看着那个数据，手里的保温杯盖都忘了拧，“这么颠都能对准？这比我家里的光纤还快？”
“这就是‘相控阵’的魅力。”李星河淡淡地解释道，仿佛只是完成了一道课后作业，“我写了一套预测算法，终端能根据车辆的震动频率，提前 0.1 秒预判天线的位移，然后电子偏转波束去‘接’信号。只要不是车翻了，网就不会断。”
张远山看着那个其貌不扬的“路由器”，眼神复杂。他知道，这玩意儿一旦量产，不仅是陈天河，就连美国的星链都要抖三抖。星链的终端还要几千块人民币，而李星河手里这个……成本估计不到一千。
“技术验证通过。”李星河关掉遥控器，脸上没有丝毫喜色，反而更加严峻。
他转身看向厂房中央。
那里，巨大的不锈钢贮箱已经横卧在支架上，而在它身后，那台经过多次试车、喷口已经烧出漂亮彩虹色的“朱雀一号”发动机，正被吊车缓缓吊起。
今天是“箭机对接”的日子。
这是火箭制造中最关键的一步。几吨重的发动机，必须精确地对准贮箱底部的法兰盘，任何一点偏差都会导致密封失效。而在 2025 年，这通常需要激光跟踪仪和数控装配台。
但在这里，只有一台老式吊车和王大雷的肉眼。
“大雷，慢点！往左两毫米！再降！再降！”李星河趴在贮箱底下，仰着头，手里拿着游标卡尺，灰尘落了他一脸。
“这就是最后的拼图了。”赵得志站在一旁，紧张得不敢呼吸，“只要装上了，这就是一枚真火箭了。”
“咚。”
随着一声沉闷的金属撞击声，发动机的法兰盘严丝合缝地扣进了贮箱接口。
李星河迅速拧上第一颗特制的高强度螺栓。
“上紧！力矩 800 牛米！”
半小时后，当最后一颗螺栓被拧紧。
李星河从车底爬出来，拍了拍身上的灰，退后几步。
灯光下，全长 25 米（这只是一级火箭），直径 2.2 米的“长空一号”验证箭，终于展露出了它狰狞而粗犷的全貌。它浑身散发着不锈钢特有的冷冽光泽，屁股后面挂着那台暴力的液氧甲烷引擎，像是一把即将出鞘的重剑，横亘在破旧的厂房中。
虽然它还少个整流罩，虽然它的航电线缆还裸露在外，但它已经不再是一堆零件，而是一个拥有生命的整体。
“赵总。”李星河擦了一把脸上的油污，转头看向那个已经看呆了的投资人，“钱花光了。”
赵得志愣了一下：“啊？”
“我说，五百万花光了。”李星河指了指面前的火箭，“这一坨铁，加上那些雷达芯片，把你的钱吃得干干净净。现在我们连把它运到发射场的路费都没有了。”
赵得志看着这枚充满赛博朋克风格的火箭，突然咬了咬牙，从公文包里掏出支票本。
“还要多少？”
“不要钱。”李星河摇了摇头，“这五百万能造出它，已经是极限了。接下来的发射，需要的是‘路条’。赵总，你在海南那边有人脉吗？我不想去正规的商业发射工位排队，太慢，而且陈天河肯定会使绊子。”
“你想干嘛？”张远山警觉地问。
李星河走到窗前，看着外面越下越大的雪，眼神穿越了风雪，仿佛看到了两千公里外那个热带岛屿。
“我要找一块没人的海滩，或者一个废弃的码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