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飞的声音不高，却像一道无声的惊雷，劈开了矿坑里喧嚣的绝望。
“提升五成？”
独角监工脸上的暴怒瞬间凝固，转化为一种极致的错愕和难以置信。他怀疑自己听错了，或者是这个编号七九三的魔奴在死亡的恐惧下彻底疯了。
周围的魔奴们也停下了机械的动作，茫然地看向这个突然站出来的同类。提升五成？在这地狱般的废矿坑？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你……你说什么？”监工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往前逼近一步，鞭子垂在地上，但手却紧紧攥着鞭柄，青筋暴露，“七九三，你知不知道，戏弄老子是什么下场？”
冰冷的杀意如同实质，笼罩住林飞。他毫不怀疑，只要自己的回答有丝毫破绽，下一秒就会身首异处。
但他等的就是这个问询。
林飞深吸一口气，压下身体的颤抖和喉咙的干涩，目光依旧平静地迎向监工：“大人，小的不敢戏弄。眼下情形，按旧法挖掘，莫说提升，便是维持往日份额都难。三日之后，我等尽成血食，大人您……亦难逃鞭刑。”
他语速平稳，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石子，砸在监工的心头，精准地戳中了他最深的恐惧。
监工的脸色变幻不定，眼神中的凶戾被一丝动摇取代。他死死盯着林飞，像是要从他脸上找出欺骗的痕迹：“继续说！”
“是。”林飞微微躬身，姿态放低，语气却愈发清晰，“小的观察多日，发现我等劳作，颇有……可改进之处。”
他不敢直接说“管理混乱”、“效率低下”这类超越对方认知的词汇，只能用更委婉的说法。
“譬如，众人挤作一团，镐头往往落在顽石之上，空耗气力。而几处易开采、矿石富集之地，却因浮石堆积或位置偏僻，无人问津。”
“再譬如，人人只求自保，各自为战，强健者与孱弱者争夺一处，体弱者耗尽气力亦难有产出，反成拖累。”
“此间混乱，大人明察秋毫，想必早已看在眼中。只是往日份额尚可勉强达成，故未深究。然如今魔尊严令，非常之时，需行非常之法。”
林飞一边说，一边用眼角余光留意着监工的反应。见他没有立刻发作，反而眼神闪烁，似乎在思考，心中稍定。
他伸出沾满矿灰的手指，指向刚才自己清理出来的那片区域：“大人请看，此处先前浮石堆积，人人避之。小的稍作清理，便见矿层。若能稍加规划，厘定区域，分派人力，强攻顽石，弱理浮土，各司其职，避免内耗与重复劳作……”
他没有抛出复杂的“5S管理”或“绩效考核”概念，而是将核心理念融入到最浅显易懂的行动描述中。
“……如此，人力得以保全，工具磨损降低，矿石产出……或可大增。”他再次强调了结果，“五成之数，虽险，却非妄想。”
监工沉默了。他顺着林飞指的方向看去，又环视了一圈混乱的矿坑。他不懂什么管理理论，但他能听懂“避免内耗”、“各司其职”、“产出大增”。林飞的话，像是一把钥匙，插入了他那被暴力和恐惧锈蚀的思维锁孔，勉强撬开了一丝缝隙。
是啊，这群废物挤在一起互相碍事的样子，他早就看得心烦。以前觉得鞭子能解决一切，但现在看来，鞭子似乎并不能让矿石自己从石头里蹦出来。
这个七九三……似乎真的有点不一样。他不是在空口白话，他指出了问题，还似乎有解决的办法。那眼神里的平静和笃定，不像是一个濒死的魔奴能伪装出来的。
是赌一把，相信这个诡异的魔奴，抓住那根名为“五成产量”的救命稻草？还是继续用鞭子驱赶这群注定完不成任务的废物，然后三天后一起接受惩罚？
求生的欲望，最终压过了固执和猜疑。
监工猛地抬起头，眼神变得凶狠而决绝，他一把揪住林飞的衣领，将他拉近，几乎脸贴着脸，浓重的腥气喷在林飞脸上：
“七九三！老子就信你这一次！若是你敢骗我……”他另一只手拍了拍腰间的魔刃，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我会让你后悔来到这个世上！”
他松开林飞，转身对着所有茫然的魔奴，运起魔气，声音如同滚雷般传遍矿坑：
“都听好了！从现在起，七九三……暂代本监工调度劳作！谁敢不听号令，立杀无赦！”
这道命令，比魔尊的清洗令更让魔奴们震惊。他们难以置信地看着那个刚刚站出来的、瘦弱的同类。
林飞的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背后已被冷汗浸透。他知道，赌局的筹码已经压下，他站上了命运的钢丝。
脚下，是万丈深渊。前方，是渺茫的生机。
他深吸一口气，挺直脊梁，无视了周围各种复杂难言的目光，转向监工，沉声道：
“谢大人信任。小人，需要一点权限，和一些……配合。”